陸晏時和其他五個被沈府全額資助的書生一樣,都住在沈府最西邊的竹苑裡。
竹苑并不算大,因園内種着一大片竹林而得名,是之前沈夫人還在的時候,用來靜心賞景的小院子,沈夫人去世之後便空置了,後來沈向遠為了安置這些個書生,才又将其重新翻修了一遍。
院内共有六個廂房,每一間的大小格局都一模一樣,正好分給他們六個人住。
雖然這些廂房不如給少爺小姐們住的那般豪華,房間也不算大,隻勘勘夠放下桌椅床鋪與衣櫃而已,但也收拾的窗明幾淨,住這些連學費都要交不起的窮書生實在是綽綽有餘了。
更何況沈向遠還指望着這些書生将來能夠考取功名,撈個一官半職之後來庇護他這一雙兒女,自然不敢怠慢了他們,甚至還在院裡配了三名小厮,專門負責這些書生的生活起居,一日給備三餐,每日能吃一頓肉,已經是算得上是極好的待遇了。
雖然陸晏時與其他的書生住在同一個院裡,但卻不在同一個書院讀書,倒也不是沈向遠多看重他要區别對待,純粹是因為沈大小姐鬧着要和他去讀同一個書院,沈向遠沒辦法,才把陸晏時送去了少爺小姐紮堆的書院裡去的。
陸晏時今日才回到自己廂房,還未來得及打開要看的書,便聽見有人來敲他的門,陸晏時一開門,就瞧見外頭站着個小厮,手裡恭恭敬敬的呈着幾件衣裳,對他道:“公子,您的東西。”
那衣裳自然都是今日沈望舒買給他的。
到了如今這地步,陸晏時自然不能再拒收,隻能說了句“多謝,辛苦你跑一趟”之後,老老實實從那小厮手上把衣服接了過來,就聽那小厮又說了聲:“小姐叫我交代您一句,衣裳買了就得穿,要是您不穿的話,她……她有的是法子叫您穿。”
他說這話的時候,陸晏時幾乎能想象得到沈望舒那副頤指氣使的模樣,這讓他覺得自己像是被那蠻橫的大小姐拿捏在手裡的玩具,不論自己内心如何抗拒,也沒辦法從她的手心逃脫半分,真真是無奈又痛苦極了。
好在她答應了自己今後隻當作與他不相識,否則憑借他這個窮苦孤兒的本事,又如何能擺脫得了沈望舒這個大小姐的折磨?
陸晏時将那幾身衣裳小心翼翼地收進櫃子裡去——即便他再怎麼不喜歡沈望舒,但他也沒有幼稚到要拿這些東西撒氣,更何況這些衣裳都是一頂一的好料子做的,陸晏時長到這樣大的年紀都沒摸過這樣好的衣裳,自然不願意平白糟踐了。
原本他并不打算穿那幾件衣裳,隻是到了第二日要去學堂前,又想起沈望舒那句輕飄飄地威脅,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煩,陸晏時終于還是有些不情願地換上了沈望舒買給他的衣裳,渾身不自在地穿着這身與他不相稱的行頭去了書院。
他才走進學堂裡,昨日找他麻煩的一個少爺便敏銳地覺察到他的變化,嚷道:“陸晏時,你換衣裳啦?!”
他這一喊,在場的人便紛紛向陸晏時看了過來。
偏偏陸晏時并不記得此人的名字。
他才來這書院讀書幾日,同窗的人還沒認全,就開始被以沈望舒為首的少爺小姐們找麻煩,幾乎被所有人孤立,自然再沒了機會去和他們結識。
陸晏時并不願意搭理這些胡亂生事的少爺,提着自己的書袋就想繞過他回自己的座位上去,可那少爺顯然不願意輕易放過他,上手就去拽陸晏時的袖子,将陸晏時拽得一個趔趄,險些摔了。
那少爺還不滿足,抓着陸晏時衣裳的袖子,像是覺察到了什麼驚天大秘密,大聲問道:“你這衣裳哪裡來的?”
陸晏時終于覺得有些煩了,皺着眉道:“與你何幹?”
“你這窮鬼,哪裡來的錢買這樣好的衣裳?”他瞧見其他的同窗圍上來看,便越說越來勁,越說越大聲,“你上哪兒偷的衣裳,偷的錢?”
“陸晏時,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也配穿這樣好的衣裳?你瞧瞧你這窮酸樣,還以為換身皮囊就能遮住你身上那沖天的乞丐味兒了嗎?”
他這話一出口,在場的人便哄堂大笑起來,又有人起哄道:“還愣着做什麼?還不把這小賊送到官府去?”
衆人說笑着,就要上手來脫陸晏時的衣裳,仿佛他真的是什麼十惡不赦的罪人似的,陸晏時開口想要為自己争辯幾句,可衆人齊齊刁難,并不給他解釋的機會——他們其實并不在乎真相是什麼,隻是找個由頭來刁難陸晏時罷了。
陸晏時長歎一口氣,為自己的愚笨而懊悔不已。
原來他還是被沈望舒騙了。
她故意騙自己穿上一件和他的身份極為不相稱的衣裳,故意叫他穿到書院裡頭來,就是為了找個新的法子來羞辱自己罷了,偏偏自己愚蠢至極,還真信了她要真心悔過的謊話。
陸晏時想不明白他們這樣欺辱自己究竟有什麼樂趣,也想不明白沈望舒那個刁蠻的大小姐究竟有什麼好,能讓這些人為了讨她的歡心而無所不用其極,他隻覺得無聊又無趣,連與這些人辯駁的想法都沒有了。
而罪魁禍首沈望舒還對書院裡的事一無所知。
她昨日和沈妄姝聊到半夜,不顧尖叫雞的極力反對,決定由她本人來繼承家産,專心經商,避開男女主一行人和所有主線劇情,以此完美規避死亡風險。
到沈望舒早晨出門之前,她還叫侍女去和沈星遙提一句,說自己下完學以後有事要找他,叫他把晚上時間空下來等自己回來,卻不想那侍女支支吾吾,小半日才說了句:“大少爺昨夜就沒回府,說是睡在賭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