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話說的急了,有些不受控制地咳嗽起來,柳半夏連忙來拍她的背,又将侍女端來的藥給她喝了,這才感覺嗓子裡舒服了些,便繼續說道:“總之我不同意。”
“且今日之事皆由姨娘和妹妹記恨我而起!她們二人究竟清白與否,爹爹心裡早已有了定論,卻仍舊要裝作不知道,将所有過錯都推到婢女的身上!”沈望舒皺着眉,淚珠噙在眼裡、端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沖沈向遠一字一句地道,“可爹爹你是否想過,若不是我運氣好,如今躺在這裡的就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沈望舒紅着眼睛,臉上的表情絕望有之、痛苦有之,帶着哭腔的語氣像是對沈向遠失望透頂的哭喊:“我的一條命,也換不回來公平、公正的處置嗎?”
屋裡的人沉默了。
沈向遠确實是不想處理杜姨娘和沈菀的。
于他而言,雖然沈望舒被人暗害,可這主謀一個是陪伴他多年、貼心溫柔的妾室,縱然偶爾有些小脾氣,卻也算得上一點可愛;另一個是自己一向乖巧聽話的庶女,且沈菀如今還未出閣,若是被嚴重處罰的事情傳出去了,對她将來的婚事并無半點益處。
更何況杜姨娘操持府中事務十來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即便沈向遠再疼愛沈望舒,但于他來說,手心手背都是肉,他确實不好做決斷,更不想因為這事情鬧的府内不甯,這才想着重重處置兩個婢女,殺雞儆猴,好叫杜姨娘安分一些。
但沈望舒不依不饒,此時又關乎她的性命,因而沈向遠也不好做得太過難看,叫人覺得他這個爹是非不分、過于寵愛妾室,所以沉默了半晌之後,沈向遠才開口問她:“那你說,這些人應當如何處置?”
沈望舒終于聽到想要的回答,這才擡起頭來,以袖口将自己努力哭出來的淚盡數抹了,啞着嗓子開口道:“李三娘将銀子退回來,左右沒對我造成什麼傷害,化妝這事就這麼算了,至于其他人——吉祥罰三個月的月錢,趕出府去永不錄用;妹妹的乳母玉珠,殺人未遂,送到官府去。”
她整個人雖然猶如霜打過的花一般楚楚可憐,可說話的時候卻十分條理清晰,她處理完了兩個婢女,便又扭過頭去看滿臉淚花的沈菀母女,用那被熱度灼得幹涸的嗓子,擲地有聲地開口道:“姨娘和妹妹,每人杖責五大闆,罰跪祠堂兩日,加手抄三遍《妙法蓮華經》,你們誰有意見?”
沈望舒這罰得不重,卻也不輕,既不會對她們母女二人造成什麼嚴重的身體傷害、落下殘疾,又能叫她們三位一體吃夠苦頭,狠狠地吃上一個教訓,沈向遠稍一思忖,邊點頭答應了。
“就這麼辦吧。”
這一出鬧劇就這樣散了。
沈望舒吃過藥,不過兩刻鐘便已覺得身上大好,沈向遠見她無事,前院又還有事情未處理完,問過她幾句之後便匆匆離去了。
而柳半夏叮囑過沈望舒接下來幾日如何吃藥以後,也要回醫館去了,沈星遙感謝她救自己妹子一命,自告奮勇地要送她回去,一時間這廂房裡的人便去了個幹淨,偌大的屋裡隻剩下了沈望舒與陸晏時兩個人。
按說陸晏時一個外男,并不應該在未出閣的小姐房裡多呆,隻是今日他從吳應春手裡救下沈望舒,又及時發現物證,當屬功勞最大,方才屋裡又亂成一鍋粥,因而并沒人想起要請他出去。
就連陸晏時自己也忘了。
他擔心沈望舒受了委屈,也擔心作惡之人不能得到嚴懲,就這麼像尊雕塑似的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窗外的日光斜斜地灑在沈望舒的床上,看那姑娘坐在陽光裡哭,坐在陽光裡笑。
他驚歎于沈望舒生而平等、法制為上的言論,更覺得自己從前對她誤會頗深——沈姑娘雖然驕縱,卻十分有學識、有膽識,雖說平日裡愛捉弄人,可本性卻是不壞的。
再說了,她有這樣的美貌、這樣的家世、這樣的見解,便是驕縱一點又能如何呢?
沈望舒這會兒才發現陸晏時還未離開,忙開口向他道謝:“今日多虧陸公子相助,倒叫你看笑話了。”
陸晏時搖了搖頭,道:“陸某不過舉手之勞,姑娘不必言謝。”
“今日你也累了,”沈望舒沖他笑了笑,“不如先回去休息吧,改日我身子好了,再登門向公子緻謝。”
陸晏時卻沒答話。
他向前走了一步,叫自己離沈望舒更近了些,這才向她作了一揖,低聲道:“其實方才在下會去春風苑,是有一物想要贈予小姐,才專門跟着小姐過去的。”
沈望舒有些好奇:“是什麼?”
陸晏時這才将捂了一路的東西自懷中取出,遞到了沈望舒的手裡,道:“是送姑娘的生辰禮物。”
“在下一貧如洗,送的出手的也隻有這個,還請姑娘莫要嫌棄。”
沈望舒一看,他放自己手心裡的是一塊雕着雙鯉銜珠圖案的玉佩,那玉佩通體翠綠,色澤溫潤有光澤,便是沈望舒這個不懂行的,也能瞧出來它價值不菲,也不知陸晏時究竟從哪兒得來這樣好的玉佩的。
沈妄姝則是看了一眼玉佩之後,當場尖叫了起來。
“這是當今聖上留給陸晏時娘親的玉佩!!”尖叫雞安靜了大半日,這一嗓子叫得可謂中氣十足,“日後他要靠這個表明自己身份、與陛下相認的!你快還給他!不能收!”
沈望舒卻遲遲沒有動作。
“你說,”她反問沈妄姝,“我要是收了這個……以後我能有機會當女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