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自從生日過後,傅淵逸變得沒大沒小起來,左一句盛恪,右一句盛恪地喊。
好似自己十七了,很了不起似的。人也越發黏着盛恪。
盛恪刷題,他拖個椅子坐他邊上看着。等盛恪刷完題,他也睡着了。
好在粘人玩意兒要開學了,返校拿了一堆教材。
夏天沒結束,快樂戛然而止了。
開學第一周安排的軍訓。
陳總這次靠譜了一回,向班主任打了申請,所以傅淵逸不用參加軍訓,不過人還是要到場的。
高溫天還在持續。外面的太陽像烤箱裡的加熱管,把人罩在裡頭炙烤,一點不管人死活。
傅淵逸穿着迷彩服坐在太陽下直發暈,眼前綠了一片,屁股下的橡膠跑道根本坐不住——燙屁股,還蒸騰得有股熏人的味兒。
但同班同學這會兒都被訓得像狗,隔壁班還有直接中暑暈了的。大家都在堅持,傅淵逸沒好意思自己躲樹蔭下去。
好不容易熬到放學,軍訓生求爺爺告奶奶求的雨快來了。
原本的豔陽天瞬間陰沉下來,空氣裡的濕度高得要把人肺葉塞滿,沉甸甸地壓着。
傅淵逸坐進車裡好一會兒,呼吸還是急,挺用力的。
司機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問他怎麼樣。
傅淵逸微笑着搖了搖頭,說沒事。
家裡則舒爽很多,中央空調恒定在二十八度。傅淵逸在沙發上一個多小時,才感覺緩過勁來。
晚飯還是沒胃口吃,隻喝了兩口湯。
霞姨又擔心上了:“不吃了啊?”
傅淵逸溫和笑笑,呷了口西瓜:“太熱了,沒胃口。”
“你這孩子……”霞姨唉聲歎氣的,“行吧,回頭給小盛準備夜宵的時候,姨也給你準備點。”
傅淵逸立馬喊了一聲:“别!”
給霞姨吓一跳,念叨他怎麼一驚一乍的。
傅淵逸縮着脖子笑笑。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慌,但他挺不想盛恪知道的。
這種感覺很怪,和他生病時不希望陳思淩知道不太一樣。
不想陳思淩知道,是怕他二爹擔心。不想盛恪知道……是怕他生氣,回頭還要自己哄。
真挺怪的。
明明他前幾次生病受傷,盛恪把他照顧的挺好。
他卻怕人跟他生氣。
“姨,你不用給我準備,我蹭我哥的就行。”
-
正式開學後,高三生活得就更不像人了,披星戴月,早出晚歸。
盛恪每天九點一刻才放晚自習,到家得十點多。
“我回來了。”
傅淵逸沒出來迎,盛恪猜他應該是去洗澡了。
正換着鞋,隻聽“哐當——”一聲,廁所的人被人大力拉開,又一下怼在門吸上。
盛恪扔了書包,幾步沖向廁所。
傅淵逸搖搖欲墜地撐着門框,脖子沒力似地垂着,一點沒擦過的頭發不斷往下滴着水。
他喘得厲害,一口一口急促地往裡吸氣,整個上半身跟着用力,但那些氧氣跟進不到他肺裡似的,叫他此時看上去如同快要窒息。
眼前全是黑霧,世界天旋地轉。嗓子被空氣剌得湧上血腥氣。
傅淵逸意識還在,他清楚自己下一秒鐵定會暈,所以他必須慢慢地蹲下去,坐到地上或是躺到地上都行。
反正不能這樣直挺挺杵着,否則摔下去會磕腦袋或者臉,到時候不好解釋。
但身體根本動不了,手腳被什麼東西拽着,死命将他往眼前的黑暗裡拖。
接着就有股力量将他抓住了。
準确地說,是攬住、抱住了。
他能感覺到的,他們的肢體撞到一起,那人用力箍着他的腰,想将他往上提。奈何他軟成一灘吸飽了水的濕棉花,将那人也帶得不穩。
于是他随着他一同跪到了地上。
沉重眩暈的腦袋被人用力地按在肩頭,“傅淵逸!”
盛恪胸腔起伏的程度好像和他差不多,劇烈的、快速的、心髒仿佛下一秒就會跳出來。
傅淵逸死死閉着眼,手抓着盛恪的衣服,從呼吸間隙壓出一聲,“盛恪……”
他倆的動靜把在廚房準備夜宵的霞姨也驚着了,忙出來看發生了什麼事,一看吓一跳,“哎喲,這是怎麼了?”
潮濕的熱氣不斷湧出來,盛恪把傅淵逸架起來,往自己房裡帶。
“洗澡太悶了,缺氧。”
“霞姨,麻煩你去把傅淵逸房間的風扇拿來,再拿一些冰塊。”
“好好,我去拿我去拿。”
把傅淵逸弄上床,盛恪掰着他慘白的唇,喂了顆糖。
傅淵逸無意識地抓着他的手,整個人都蜷縮向他。
盛恪跪在床邊,别扭地用另一隻手拿過冰,把手弄涼了後,貼在傅淵逸的頸部。
他能感受到傅淵逸急促的呼吸,感受到傅淵逸用力的吞咽,脖側筋骨在掌心下繃緊,鎖骨中間的凹陷也愈發的深。
等傅淵逸緩過來,已經過去半小時。
眼前慢慢聚焦,凝出跪立在床邊的盛恪,還有一臉焦急的霞姨。
傅淵逸努力扯了個笑,“我沒事了。”
“剛才洗澡悶着了,有點缺氧,沒事……”
霞姨:“你這孩子還把我吓出心髒病呢。晚上喊你多吃兩口,非不聽。光喝兩口湯能行麼?”
盛恪擰眉:“他不吃飯?”
霞姨可總算找到地方說了,“可不!這孩子一直說沒胃口,你在家的時候他還裝裝樣子,你現在回來晚了,他每天就吃那麼一口。有的時候一口不吃,光喝兩口湯。”
傅淵逸咬咬牙,“霞姨,我……我想喝水。”
霞姨止了話頭:“我去給你倒。”
霞姨一走,房間裡的氣氛頓時令人想逃。
眼看着他哥的臉慢慢凍上,傅淵逸腦子裡就兩個字——完了!
罪加一等。他現在再暈一次能得到原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