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擇從白霧中沖出時,栖蘭夫人懸着的一顆心終于落下了,她喜極而泣撲上前去,卻被他懷裡的血人吓了一跳。
“快……救他,救他。”天擇看到日光的一瞬間眼前一片模糊,隻能不停地呢喃着這兩個字。
醫師第一時間沖了上來,快速紮了幾根針長昭才終于不再嘔血。
看着長昭被醫師帶走,天擇雙腿一軟險些跪下。栖蘭夫人扶着他,看着他一身的傷痕,心疼道:“阿擇,你們怎麼傷成這樣了,疼不疼?”
天擇用劍鞘撐着站起來,搖了搖頭便跟着醫師走,栖蘭夫人見他如此執着,隻好喊了兩人攙着他過去。
他沒空管自己身上的傷,一直蹲坐在屋外的台階上等着長昭的消息。
從幻境出來到現在明明隻過了片刻,天擇卻生出了恍如隔世的感覺,也許是因為幻境裡下是着暴雨的黑夜而外面是晴空萬裡的白日,也許是因為他上一刻還在死亡邊緣徘徊下一刻就回到了天一城,總之現在的他混沌不明,隻有長昭還殘留在他懷中的味道能讓他感受到一絲清醒。
他反複回憶着長昭最後拼死擊殺妖靈的場景,不明白當時長昭心裡在想些什麼才會那麼義無反顧地沖上去。
眼前忽然出現了一片藍色的衣角,那是天擇再熟悉不過的道袍。他猛然擡頭,就看到師父滿是擔憂地站在他面前,緩緩蹲下身來緊緊抓住他的手。
“出來就好。”巫瀾輕聲道。
師父向來如此,他惜字如金,言簡意赅。
天擇眼眶紅了,長大之後他真的很少哭了,可是最近卻哭了許多次。
他哽咽道:“師父,我表哥……”
“長昭不會有事的。”巫瀾語氣堅定。
有了巫瀾的話,天擇立刻放下心來。觀星閣主的話一定是真的。
但他又開始害怕了。
“師父,命格真的能改嗎?”天擇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平穩一些。
巫瀾面色一僵,天擇察覺到他躲閃的眼神,眸光一暗。
巫瀾确實不知該如何回答天擇。人的命格是注定的,即使是能窺探天機的觀星閣主也不可能更改,但天擇從來不是什麼掃把星,這一切不過是巫瀾為了将天擇留在身邊編織的謊言。
兒時不告訴天擇是擔心他會不願意離開天一城,後來天擇長大了,性子越發沉悶孤僻,巫瀾又擔心若是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假的,他會崩潰、會怨恨自己。
誰也不能接受自己與家人分離十年是因為一個莫須有的罪名。
巫瀾道:“阿擇,你不相信師父嗎?”
天擇沒說話,隻是望着巫瀾。他也想相信,可是從夜遊江都到入鐘靈谷,有他在的地方總是危險重重。
巫瀾重重歎了口氣,語重心長道:“阿擇,不管你那夜有沒有出去,蛟龍都會出現;不管有沒有你在,長昭都會進入一個與死境融合的幻境。不要多想,人生本就不可能一帆風順。”
天擇低下頭不再開口。
外頭又傳來了一陣腳步聲,片刻後就見虞無忌扶着一臉焦急的長湛急急趕了過來。
“我哥怎麼樣了?”長湛急忙問道。他剛剛聽說長昭出來,一激動又扯到了傷口,現在就連喘氣都會疼得直抽抽。
“他險些與妖靈同歸于盡。”天擇沉聲道。
“什麼!啊——”長湛一激動便想沖進去,肋骨又傳來一陣鈍痛。
“你給我老實點!”虞無忌用力把長湛摁住,不讓他再亂動,“險些同歸于盡,還沒同歸于盡呢。”
“阿湛别急,醫師已經在為阿昭療傷了。”巫瀾道。
長湛既擔心兄長又傷口疼,嘴一撇就哭了,道:“怎麼會這樣……到底是誰搞的鬼,讓我知道一定把他抽筋剝皮!”
虞無忌一見他哭,臉上表情都有些扭曲了。
“天擇,你們到底遇到了什麼東西,居然要我哥拼死才能出來。”長湛抹了把眼淚,坐到天擇身邊。
說到這個,天擇的臉色又沉了幾分,冷聲道:“那隻妖靈附在死人身上,借用死人的身體活動,我和長昭一直聞不到妖氣。”
聽了這話,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半晌長湛才不可思議道:“怎,怎麼可能……妖靈又不是鬼,怎麼能附身在人身上呢?”
“不是活人,是死人。”天擇說道。他當時觀察過,妖靈離體後段夫人的身體立刻散發出腐臭味,結合他在幻境中聽到段夫人說自己前些年生過一場大病,天擇猜測真正的段夫人在那時候應該已經病逝了。
虞無忌神色嚴峻:“聞所未聞。”
“會不會……會不會是因為那是幻境,是假的?”長湛與其說是不敢相信,倒不如說是不願相信,但擺在眼前的事實卻又讓他不得不信。如果妖靈真的能附身在死人身上,那他們夜遊江都時,那三個書生就在身邊他們卻無一人察覺的事似乎就說得通了。
虞無忌搖了搖頭,道:“不會。雖然名叫幻境,但其實裡面的場景都是曾經真實發生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