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昭點頭,思忖片刻,道:“他就是您送去東洲的那個孩子。”
虞潇微微一怔,短促地笑了一聲:“原來是他,他長大了。”
“因為有您,他才能長大。他用的是……”長昭遲疑片刻,道,“他用的是阿湛的名字。您還記得嗎?那條褥子上繡着阿湛的名字。”
虞潇遲鈍地點着頭,似乎腦子依然有些混沌不清。她瘋了太多年,但那段時間的記憶還是清晰的,她本來還想帶那個孩子一起去白潮島呢,一切都是命數,天一城的丫鬟說的沒錯,那孩子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爺不讓他死,于是他那麼幸運地躲過了兩次劫難。
“阿湛他,不是故意的,如果他知道是您送他……”
“不要告訴他!”虞潇忽然激動道,語速飛快,卻又颠三倒四地說着,“不要告訴他!他、他受過半妖的恩惠,他會、會被人族看不起的!他是人族,人族厭惡妖族,不要告訴他!不要!”
“不會的!”長昭試圖安撫她,“他是我的弟弟,是和我一起長大的家人,無論他是誰都不會改變這一點。您是個好人,他不會因為您被别人看不起的。”
虞潇半是清醒半是瘋癫,頹唐地坐在地上。
“不會嗎?可是我殺了那些人……我本來想保護他們,可是卻殺了他們,我有罪……”
長昭半跪在她身前,沉默許久,才道:“有罪的不止是你,還有我們人族。”
虞潇猛地擡起頭,不解地望着長昭。
“如果人族不侵占妖族領地,我們兩族本可以相安無事,就像白潮島的島民與妖族一樣,即使妖族有能力輕而易舉地殺死這些人族,他們也從未主動攻擊過。是人族的貪婪才讓人與妖走到這副水火不容的地步……這不是你一個人的罪過。”長昭道。
虞潇擡起眼看向長昭,眼神迷茫,道:“你是,人族?”
“是,我是人族。白潮島上發生的事情我都看到了。”
“你不恨我?不想殺我?”虞潇幾乎是不可思議地問道。
“不想,”長昭鄭重其事地搖了頭,“那位花婆婆也是人族吧?她不也不讨厭您嗎?”
“花婆婆……”虞潇呢喃着這三個字,忽然哽咽了,點頭道,“對,花婆婆是好人,她知道我是半妖,她很照顧我……可我沒回去看她,也沒回去看那個小嬰兒……是我不好。”
“她們不會怪你的,她們知道你有苦衷。”長昭柔聲道。
眼淚順着虞潇的臉頰無聲地滑落,很快在長昭的鬥篷上洇出了一灘水漬。
“您想見他們嗎?”長昭問道。
虞潇眼裡閃過一絲光亮,她小心翼翼地問道:“可以嗎?我,我快死了……”
“您還有妖丹。”長昭道。虞潇并不想傷人,死境之所以是死境,是因為其中的妖靈做好了同歸于盡的準備,封閉了所有生門,但如果虞潇并不想要長昭的性命,也許他還能有一線生機。
果然,虞潇聞言,激動道:“對對!我有妖丹,我,我還有一口氣,我可以去他們夢裡!”
長昭順着她的話,說道:“我知道他們在哪,我可以帶着你的妖丹去找他們,這樣你就能去夢裡和他們道别了。”
“真的嗎?”虞潇半信半疑。
“真的,”長昭拿出自己的少主印,“我是東洲島主的長子,您送去東洲的那個孩子被我母親撿到,撫養長大了。”
虞潇看着上面的鲲鵬圖騰,終于露出了欣喜的笑:“好!我信你,那你,你一定帶我去,我想看看那個孩子長大的樣子……我的阿湛長不大了,但是你們的阿湛長大了。”
長昭聞言,鼻頭微酸,卻強忍着扯了個笑,道:“我們的阿湛也是你的阿湛,沒有你,他也長不大的。”
虞潇沉默許久,忽然拿出了自己的劍,遞給長昭。
“這是……”
“這是霓霆劍,可引天雷。我本來要留給我的孩子的……”虞潇的眼神黯淡了片刻,但又故作輕快地笑了一聲,道,“你幫我送給阿湛吧。”
長昭微微瞪大了眼睛,一時不敢接過。
這天下共有五柄神劍,分别是天一城的天一劍、平樂山莊的赦生劍、東洲島的月華劍以及天狼國的霜花和霓霆。
從前隻在書上聽聞過霜花和霓霆,這次天狼國來參加歸甯月,長昭有幸見到了虞無煙的佩劍霜花,卻還不曾見過霓霆,沒想到它居然在虞潇手裡。
虞潇見長昭不接,又往前遞了遞。
長昭思忖片刻,鄭重道:“前輩,恕晚輩不能為您代勞。這劍是天狼國的聖劍,而我是東洲島少主,若是由我帶着它出去送給阿湛,名不正言不順,天狼國絕不會輕易答應。”
虞潇聞言,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颔首道:“好,我送你出去,你帶我去見阿湛,我親自交給他,如此可好?”
長昭激動不已,磕頭拜謝道:“多謝前輩!”
“還有一次事……”虞潇忽然道。
“您但說無妨。”長昭道。
虞潇眼底閃着淚光,道:“請你把我的妖丹送去天北,問問我的姐姐可不可以讓我回去……我知道錯了,我想回家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