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上嘴,帶人回營。”江無眠懶散地擡了擡眼,皺眉道。
他身量颀長,人有些瘦弱,三年丁憂留下的影子還在。擡眼時長而密的睫毛總是輕顫一下方才上翹,眼眸墨黑,面無表情看人時總帶着擇人而噬的兇狠。
不說和他相處多年的幾個師爺什麼感受,單是幾個巡檢胸膛中燃燒的怒火被這麼一看頓時全消,隻餘灰燼。
三人不自覺動了動嘴,嗫嚅半天,想放狠話,麻繩結堵在嘴裡說不出任何話來,氣勢一頓,隻能狠狠瞪着這一行人。
營地不遠,昨晚來不及入城,五人在官道不遠處的林邊空地上清理出一條隔離帶,就地生火紮營,湊活一晚。
因為三人攻擊性較強,對他們一行人明顯具有敵意,就把人綁了扔營火旁。
巡檢司三人背靠背坐地上,打定主意一字不言。
江無眠拿出委任書與路引,在三人眼下仔仔細細過一遍,擔心不識字,還特意讓最擅打交道的師爺張榕念給幾人聽。
四個師爺之中,林守源類似智囊,一般不愛開口說話;趙成是技術人員,一心想着如何提高弓弩的威力;蔣秋沉默寡言,不喜與人往來;張榕倒是每天樂呵呵的,見人三分笑,由他出面最為合适。
三人支支吾吾不成語調,隻能對委任書傻眼。
張榕話落,笑了笑拱手請示江無眠,“大人?”
江無眠正坐在樹樁上,陌刀橫放膝頭,半低垂着頭,看不清表情。
聽到張榕的問詢,挑眉看了巡檢司三人一眼,點頭示意松綁。
主攻手剛能說話,結結巴巴又不敢置信地低聲喊了句,“大人?知縣大人?!”
委任書和路引在前,再聽這稱呼,一行人身份顯而易見。
新上任的韶遠縣知縣和他帶的師爺!
韶遠縣上一任知縣棄城而逃,路遇亂黨,全家身亡。縣丞在城破當日殉亡,僅剩主簿與典史苦苦支撐。
如今新任知縣赴任,時機真算不上好,亂黨盤踞韶遠縣,這會兒入城相當于羊入虎口,有去無回。
江無眠擡手制止他接下來的話,“不必多言,為節省時間,我問你答。”
“是,大人。”
……
照着三人比劃補充,江無眠畫出一副粗略的韶遠縣城内地形圖,半晌點了點糧倉位置。
“據你們所說,四月前白督撫率軍平定南康府戰亂;兩月前于青州府與亂黨交戰,亂黨潰敗逃亡海上,白督撫率軍靖海,至今未歸。
潰逃亂黨偷襲韶遠縣,用石蠟做武器,燒了平安大街作亂縣城,妄圖趁機開糧倉?”
江無眠大緻知曉白楚寒率軍平亂的時間與地點,兩月前最後一戰正是在平亂軍登陸的青州府。
那時有部分亂黨趁亂越過惠州府來到南康府的确很有可能,潛藏兩月方才攻入韶遠縣一事也說得通。
一則這裡離惠州府頗近,一有青州府的消息很容易打聽。
二來恐是被白楚寒打怕了,潛藏兩月确信人一直沒回來才敢行動。
三來,亂黨手中存糧不足以支撐接下裡的行動後,适才選擇入城作亂開糧倉。
江無眠思索幾息,驟然發問,“亂黨之中可是有韶遠縣逃出的流民?”
不然,為何短短兩日之内整座城池便落入敵手?
除非在亂黨抵達韶遠縣之前,部分百姓逃入深山以避免匪禍。
韶遠縣被平亂軍收回後,他們沒聽到消息,來不及回縣城。
恰巧撞上潰逃亂黨,被人抓住威脅,用以誘騙韶遠縣守軍,這才讓亂黨的人毫發無損進了縣城。
巡檢司三人面如土色,主攻手失了氣勢,吞吞吐吐地告知城破内情,“大人明鑒,打頭的正是趁亂逃走的流民。”
若非如此,城門守軍不會輕易放人入城。都是熟悉面孔,即使夾雜一兩個也能解釋是附近縣城流民。
不認識路、不知道往那兒走、跟着人一塊來的、前頭人往那兒走他們就往哪兒走……
基于以上種種因由,守軍并未嚴防死守,一兩個有人作保的都放了進去,大規模不認識的則是攔在城外。
不想當晚五更天,平安大街火勢熊熊,衙役百姓忙着救火,一不留神就對其他地方放松看管。
有人裡應外合放亂黨入城,一場動亂就此誕生。
巡檢司三人灰頭土臉站在新知縣前,渾身上下透着沮喪絕望,頗有任由發落的意思。
江無眠沒有怪罪他們的意思,當務之急是收回韶遠縣,“昨日事發後已有人向外求援?最近的援軍日夜兼程趕來,起碼要三天。
時間太長,不能坐以待斃,今晩夜探韶遠縣,摸清亂黨的底細來路。”
三人詫異擡頭,“啊?”
不等援軍,單靠他們幾人,夜探韶遠縣?
大人,您、您這三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