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遠縣雖是半個海城,吹來的風仍帶熱氣,白日裡很少見到田間地頭有人行走。
除非是農忙搶收時,不分時間幹活,管什麼天熱曬傷的,拼了命地收糧。
可是今天,不是農忙也不是插秧,僅是江無眠擡出來的犁,讓一群知府知縣在田間地頭吵作一團,甚至大打出手。
别小看水田犁帶來的好處,這可是能讓人同等時間内收獲三倍糧食的好物件!
那三條壟整整齊齊出現時,不少人看江無眠的眼神就不對了,北地來的還真有幾分本事!
平常的曲轅犁是好,可這張犁一出,那不是一個層次。
有如此功用,他們還愁什麼稅糧?愁什麼赈災糧?
當即上前去熱絡攀談。
“江知縣,江大人,您看您可否仔細說說這犁功用?上梯田怎麼樣?”這位是縣内多梯田地帶的知縣。
“敢問江大人,這犁可否隻用人力?百姓家中買不起耕牛,成年勞力是不缺的,要是人能推,這就定五張!”這位是沒多少錢也沒多少耕牛的知縣。
“江知縣有禮,老夫有一問,這犁若是壞了,該如何修整?我等瞧着無從下手啊!”這位是擔心售後服務不全不太能确定買不買的。
方平與幾個擠兌過江無眠的知縣齊齊變成豬肝色,站在知縣隊伍裡分外顯眼。
碼頭幫腔說話的人心中憋悶又後悔。早知江無眠有此東西,何必咄咄逼人,還被刺猬紮了一手。
如今腆着臉上前,隻會在衆知縣前丢了面子。繃着不上前留在原地,更是成了笑話!
其他看到聽到碼頭那一幕的無不是投去嘲笑眼神,以為是個好捏柿子,當場變紮手刺猬還威脅了一把,現在又掏出犁地寶物,還不得乖乖服軟上門道歉!
相較而言,自己隻在心裡酸,沒說出來,不至于眼巴巴捧着錢過去讓人打臉。
方平察覺到投來的嘲弄視線,漲紅着一張臉,看江無眠的眼神恨不能把他打一頓再搶過來犁!
他不後悔在碼頭上擠兌江無眠,後悔的是沒能讓人打聽好韶遠縣情況,把圖紙偷出來!
江無眠敏銳察覺到刺人視線,在一衆知縣的包圍中,擡頭沖方平緩緩露出一個笑容。
事不算完。
方平:“……!!!”
其餘知縣也是人精,互相與熟人交換眼神,南康府内又有樂子看喽!
樂子重要,犁更重要,眼下還是先定犁。
“唐兄,你這可不厚道的!江大人,我訂十五張,您給排在唐兄後頭就成,不着急,不着急哈哈。”
“小江知縣,湊個整數,本官訂二百張!”
“小江大人,我們府再加一成錢,暫且定一百五十張!”
“李知府,藏着掖着可不厚道。小江知縣,本府也加一成錢,一百張湊整!”
别看府上訂的多,加錢也多,實際上這還算是少。府上富戶不知凡幾,名下地多佃戶多,對水田犁的需求旺盛,知府知縣買的這些犁,最多給府裡幾家一分了事。
還能用來做人情,多方便啊。
且其他府中不是沒有匠人,有的技術水平高,拆一兩個,能還原大部分機關。犁頭難度大,需重新開模做範,那也為難不了太久。
看似繁花似錦,實則一錘子買賣。
不過此事……
江無眠向衆位知縣拱手,“此犁還未徹底定型,待完工,先去進獻陛下。諸位大人的單子,恐需稍後。”
他說這話自然是為了堵嘴,别看有人嘴上說的好,心裡找哪個匠人拆解圖紙的事都做得出來。
然而圖紙在江無眠看來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對待此事的态度。
輕易交出圖紙,别人當他不維護自己利益,周圍和藹可親隻差沒拍着肩膀喊賢侄的人隻會露出豺狼本色!
果真,有不少人面色不太自然,餘光瞥向謝副使。
當着朝廷遣來的官員,他們能說什麼?
隻得附和江無眠,此犁當得起上達天聽,江大人忠心耿耿雲雲。
謝副使贊道:“江知縣有心,本官定會立即如實報與陛下!”
他說立即真是立即,當下找人擡回縣衙,對着犁描摹實物,江無眠又将更改後的圖紙附在信中,一道交與錦衣衛連夜送往京城!
京城。
适時已入夜,建元帝正批閱完奏折,邊拆信件,邊聽錦衣衛彙報。
“……謝副使與一衆知府知縣皆是看過,此物能拆分合攏,一道時,單人推行,速度較曲轅犁快,兩道時速度相等,三道時速度略慢。江大人對此略有不滿,仍在調整。”
錦衣衛一五一十道來,一字未加一字未改,還原當日碼頭田埂上的事。
若是江無眠與四位師爺有人在此,見到錦衣衛定然驚訝,這人赫然是那日在林中見到的三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