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垂淚,火光耀耀,映在人臉上,打出一片陰影。
建元帝作為開國皇帝,已是四五十歲,過了熱血沸騰的年紀,然聽聞此事仍有一瞬間情緒上頭。
猛然睜開雙眼,眸中精光閃爍,竟是要比暖黃燭暈還要灼人!
他坐在禦案後,打開随折子送來的信件,圖紙與實物圖在他面前展開。
若非有人見過,是畫不出這般複雜物件的。另有圖紙佐證,此物是真真切切能做出來的東西!
“江無眠在嶺南如何?”建元帝放下圖紙,語氣淡淡問道。
江無眠一出孝被韓黨排擠去嶺南,他心知肚明,出于某些考量,建元帝并未阻止,反而推波助瀾。
韓黨勢大,江無眠立在北地,靶子太過明顯,容易被人盯上。
塞北邊疆守将,因白楚寒之故,與謝家互相别苗頭。江南有謝家子,又多是富庶之地,處境艱難,因而最後定下嶺南。
地雖遠,卻也遠離黨争之禍。
錦衣衛将人在嶺南行動一一報上,安撫民心、收攏流民、羁押鬧事之人、師爺行事……樁樁件件有新有舊,皆是公事。
建元帝扶額,本想人在嶺南,招惹不上韓黨,蟄伏一段時間再啟用。
不料一去韶遠縣,先是收攏流民做事,又弄出同耕三壟的犁,他若不給賞賜豈非讓人寒心?
可他一動,朝堂上上下下的韓黨盯着!
皇帝明明該大權在握,萬民之上,放在如今的朝堂上,也不過是一枚用來平衡朝堂勢力的籌碼罷了。
連他想保住的忠臣良将都要為黨争讓步,他怎能咽下這口氣!
良久,建元帝道:“拟旨,着薛文于嶺南道南康府韶遠縣設水軍衛所!”
嶺南遠離北地,有白楚寒頗為信任的副将薛文坐鎮,此一來,應是無大礙。
聖旨八百裡加急發往嶺南,彼時薛文明察暗訪完受災州府,分完赈災糧,江無眠還在縣衙内聽師兄絮叨官場潛規則。
白楚寒已走,薛文又是武将,其他知縣和他不熟,熟悉他的不是在北地就是在塞北邊疆的恩師,能引領師弟僅剩謝霄一人。
“多謝師兄提點。”江無眠及時奉茶一杯,待人品完茶,他才問道,“為何師兄前來此地?”
赈災一事,應是韓黨内部争搶的好差事。師門備受牽連,無論如何,本不能落在師兄身上。
謝霄端着茶杯,一雙傳自母親的丹鳳眼半眯起,露出一星半點嘲諷來。
他凝視杯中小小倒影,低聲道:“帝王之術。韓黨猖獗,氣焰嚣張,陛下……”
點到為止。
江無眠颔首,轉移話題道:“師兄可知,北地來嶺南的商隊背後有誰家?”
來嶺南的商隊?
謝霄搜出一系列名單,“高陽趙家、晉州王家、徽州安家、建州陳家……你想買賣何物?”
嶺南能買賣的東西頗多,一年四時水果、各類香辛料、藥材、木料、海上舶來品等等。
運往北地,利潤能翻上數倍,部分珍稀之物,翻上十倍也不稀奇。
江南道富商巨賈花十倍錢,轉頭送給某個大人物,百倍銀錢不過轉眼之間而已。
但韶遠縣能有什麼賣的?
想買也難,商隊還要過段時間才到嶺南,若是量少不難得,能從江南調來以解燃眉之急。
江無眠捏了捏眉心,少有地露出疲憊之色。
最近各個知縣在明追暗堵,話裡話外是要搶先定犁,好在那日,他以獻給天子的話搪塞過去,近些天人快散了。
他言簡意赅地道:“買煤炭。”
煤炭?嶺南?此地燒煤?
他丹鳳眼都被驚得圓潤幾分,忍不住想問師弟腦袋瓜想什麼!
江無眠木着臉道:“師兄,師弟僅是搜到銅鐵礦而已!木炭熔煉,太過奢侈,韶遠縣花費不起。若能開辟與北地的商隊,有固定煤炭來源,還算節省。”
謝霄颔首,這倒是需要煤炭,不過,他思量幾息,眸光一動,突然回味過來,低聲問師弟,“可是有大礦?”
若是荒礦小礦一類,何至于特意要商隊自北地南下運煤,路上耗損都夠一大筆銀子!
師弟可不會做虧本買賣,豈不是說其中有利可圖?
江無眠輕微點點頭,比了個三,“煉出三成,算是富礦。”
謝霄一直提着的心放下,面露喜色,“好,稍後師兄将各家商隊信息說與你,韓黨……”
話到嘴邊,門外傳來張榕焦急聲音,“大人!聖旨到了,喚您前頭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