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聖上召見談煊的地方不在朝堂,而是在養心殿。
趙勇一路護送談煊入宮,順着宮門穿過一道又一道關卡。
眼看快到養心殿,卻被候在内門外的房公公攔下了:“趙将軍,請留步吧,聖上今兒隻見平南王。”
說完,他轉身對談煊颔首行禮:“談将軍,請随雜家來。”
談煊眼神示意趙勇後,跟着房公公進入了那道宮門。
從内門到養心殿還要穿過一條狹窄的長廊,兩面是赤紅色的紅牆,來往的宮人都低着頭疾步走過,可經過談煊身旁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悄悄瞄一眼。
也是,這宮中,好久未見如此華美的面孔了。
光是他這張臉,就足夠讓人目光駐足的,而旁人不知的是,他還是大名鼎鼎的“平南王”。
自一年多以前談煊奉命出征後,勢如破竹,捷報不斷,這宮裡宮外,乃至整個京城,都是“平南王”的傳說。
甚至還有人編成繪本和戲劇,在京中搭戲台子唱了起來,演繹平南王如何退蠻夷的場面。
隻是談煊本人對此卻全然不知。
談煊一路走着,忽而聞見前頭房公公悠長沙啞的嗓音:“談将軍大勝蠻夷,保我大盛疆土,此乃我朝榮光,談将軍這是立着大功了。”
“公公過譽,保衛國土,此乃我本職。”談煊說道。
“說來雜家也有許多年未見您了,還記得那時候雜家剛入宮未久,便到安慈宮做事,您還是我早年伺候過的主子,這一晃又過去許多年了……”房公公悠然停頓了一下,“诶,雜家不該亂說這些,您莫要怪雜家提舊事。”
談煊垂眼望着他佝偻的背影,淡笑了一聲:“公公自謙了,年幼時我随太後膝下長大,房公公對我多有照顧。”
聞言,房公公幽幽地笑了,身子一傾,意味不明地瞥了談煊一眼,道:“談将軍果然重情重義,诶,到了。”
就在這時,養心殿門口的兩位太監也迎了上來,一個年長一些的帶着一個小太監。
那年長的太監是在禦前伺候的劉公公,他一見談煊,便走過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又瞥一眼站在談煊身旁的房公公,道:“談将軍,請随我來吧,聖上在裡頭候着您呢。”
于是,便随劉公公走過去,跨進了養心殿。
此時,少年皇帝正在查閱奏折,聽聞動靜,他猛地站起來,一臉驚喜地望着來人:“堂兄!”
說着,他疾步上前迎過去,不拘禮數,直接握住了談煊的雙手,道:“堂兄,終于見到你了。”
劉公公适時退下,随後關上了養心殿的門。
談煊可不會壞了禮數,見了聖上立馬單膝下跪行禮:“聖上萬福。”
那少年皇帝見他如此,微微一怔,眉梢一挑,不過很快又笑臉蓋過,把人拽起來,又親昵地喊他一聲:“堂兄何必與我這般客氣!快快請起。”
談煊應聲起來。
“賜座,賜座。”
一聲令下,立馬有人搬來專門椅子,供談煊入座。
坐下後,談煊才終于得以看到皇帝的臉。
少年皇帝名為談潇,算上來屬談煊的堂弟,兩人長相上也有幾分相似,隻不過談煊更好看些,眉宇間也多藏幾分成熟穩重。
剛一坐下,那少年皇帝便開始主動發話:“堂兄,這幾月我都收到你發來的捷報,簡直振奮人心,朝堂、門庭,無不誇一句常勝将軍。”
“聖上過譽,此乃臣應盡的職責。”這樣贊揚的話談煊聽得不少,哪怕是從皇帝的口中說出來,對他而言,都是一樣的膩。
那少年皇帝臉上笑意不減,繼續說道:“特别是前後封鎖敵方的那一場戰役……”
話到此處,聖上想了想,很快又接上了:“主要的百萬兵馬前路攻城,而你帶五萬精兵在後路攔截,這麼前後包抄,攻得他們毫無還手之力,殲滅敵主力,直接定鼎戰局。”
這話過後,談潇又說了幾例戰役,地點、措辭、連對戰的人數都十分準确,好似他禦駕親征了一般。
一番話說得激蕩昂揚,談潇說話的語氣,也像極了小時候兩人一起閑聊的模樣,談煊不經意走神間,透過談潇那張臉窺見兩人在宮中的從前——
談煊兒時養在太後膝下,是談潇的玩伴。
小時候的談潇膚白肉嫩的,完全不像“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主兒,碰到什麼事都哭鼻子,還是談煊護在他身前。
而後談煊十幾歲就入了軍營,想來也有好些年沒這樣見過了。
談潇十二歲就繼位,太後垂簾聽政,也是前年才剛剛“放手”讓談潇自己處理政務。
可朝中人皆知,朝堂上無處不有太後的眼線和勢力,談潇多數時候是個“傀儡皇帝”,雖這些年談潇有在超上扶植自己的勢力,可始終難以與太後抗衡。
兩人聊了半晌,都是談潇說的多,且好似怕談煊聽不懂似的,他三句不離軍中之事,從打勝仗說道訓練精兵。
忽然,聖上談潇話鋒一轉,說道:“堂兄,你出征南面征兵許多,也合并了許多,皇家軍也削減了不少,這不,前些日子,宮中總傳有刺客,朕甚是不安,輾轉難眠。”
“還是自家人,我才敢同你這樣說,我不如堂兄你這般硬朗善戰,說不怕是假的。”談潇語氣一改方才的欣喜,緩緩沉了下去。
說到這兒,談煊的神色終于有了一絲反應,神色不由染上了些擔憂:“刺客抓到了嗎?”
這話沒說完,就被談潇打斷了:“暫時還好!勞堂兄牽挂!但也多虧了齊大人,他知曉此事後,上奏給朕,還替朕挑了數千精兵保護。”
談煊頓了頓,問道:“是指皇城精兵?”
“不錯!”談潇好似來了興緻,接着道,“堂兄,這支軍隊暫時保護朕的安全,倒也湊合,隻不過不能同你手裡的精兵比較……”
談潇稍稍停頓,又接着說道:“聽聞你大勝的捷報,朕總想着要親自見識見識你練出來的士兵,那可都是我大盛的勇士,他們跟保護朕的皇城軍一般,都流淌着忠于我大盛的鮮血!”
話說到這份上了,談煊頓然心中明了——
什麼流淌忠于大盛的鮮血,分明就是暗示皇城的自衛軍也好,談煊練出來的精兵也罷,都該效忠他談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