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念荒盯了她好久,一直都是這副要哭不哭的樣子。
便想刺激一下向春生,索性故意激怒她。最起碼這樣,怒火就可以轉移到自己身上。
因為此刻的她或許需要一個廉價的理由去轉移注意力。
眼眶濕潤,鼻尖泛紅的樣子,他看不了。
“啊?我沒哭?”
向春生反應又慢了半拍。
她浸紅的眼眶表明了一切。
不用解釋,哭了又不丢臉,陳念荒不想直視她的眼睛,也很難組織語言安慰她。
“隻是睫毛進眼睛裡了。”
向春生揉搓着眼眶,那根可惡的黑色睫毛就落在臉上。
眼鏡框像是一層隔膜,阻斷了她多餘的情緒。
陳念荒心裡閃過一絲驚訝,他見過太多人故作堅強的樣子,大可不必。
向春生對他這突如其來的關心感到莫名其妙。
開口略顯沉穩:“所以?這和你有關嗎?”你想表達什麼?
陳念荒一愣,半晌說不出什麼話,太陽穴突突地跳,這是他第一次遇見和自己說話風格不相上下的人。
喉間溢出幾聲低低的冷笑:“懂不懂察言觀色?”他這麼大一個活人,在這兒,不會的問題也不知道問。
活得、年級第一。
向春生聞言更加困惑了,滿頭問号,忍不住在内心吐槽,想要讀懂這個人是不是還得配本字典?
“然後呢?”不懂察言觀色然後呢?
“不會的問我。”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同放扔下狠話一般。
說完這句話就不帶猶豫地轉身了,同剛剛惡劣的行徑,判若兩人,又恢複到原來那種冰冷的質地。
向春生因這個小插曲,把情緒從崩潰邊緣修正,那團被貓攪亂的毛線就這麼抛之腦後。
“謝謝。”
細微的像是樂譜開頭的減弱符,但卻短暫又清晰地波動着。
他一定是聽見了,不然熟練轉動的筆,又怎麼會掉到地上。
……
周柏羽是第一節晚自修下課才回到教室的,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的那樣,呼哧帶喘,“怎麼樣?還不錯吧。”
一進門先問的成績。
“正常發揮。”
确實,倒數第三對于周柏羽來說已經算是穩定發揮了,作為一個體育特長生。初三那年狠狠逼了自己一把,湊巧運氣不錯考進了一中,所以他晚自修的第一節課無論刮風還是下雨都是雷打不動去操場訓練。
他眼見着氣氛不太對勁就小聲地詢問陳念荒:“你後桌是不是沒考好?需不需要用我的成績去安慰一下?”
原先這兩個人還是井水不犯河水,現在好了兩個人之間像是隔了一角冰山,海平面下暗流湧動,還有巨大深不見底的冰。
陳念荒都沒擡頭說道:“省省,别火上澆油。”
周柏羽一秒恢複冷靜,便收斂了動作和語氣:“行行,好哥哥教我這道題。”
對于這種類型,陳念荒通常處以“極刑”。
嘴裡說着:“腦白金喝多了?還上頭?”身體倒是誠實,拿過那張慘不忍睹的卷子看了起來。
和周柏羽比向春生還算善良,最起碼錯的題目沒這麼不堪入目。
那人面對老師當衆的冷嘲熱諷依舊不卑不亢、面不改色,這點倒是讓他刮目相看了。
夜幕低垂是空洞洞的黑,教室裡燈火通明,玻璃窗成了一面打磨過仍殘留顆粒的鏡子,裡面的人影模糊不清,卻能看見一個放松不再戒備向後靠的身體,和另一個失落的垂頭喪氣的腦袋,用一種奇怪的方式在玻璃中湊近。
每次遇到這種很難歸納和推理的問題,她都會選擇先行避開,就比如剛剛那突如其來的“關心”。
她不想衡量其中真誠的部分,也不想先入為主地懷疑裡面是否存在嘲諷的成分。
向春生停止思考,下課期間周圍人群那些亮晶晶的嬉笑,關于他們成績的吹噓,就像是水晶球長在傷口上,跳《天鵝湖》的芭蕾舞女,随音樂聲旋轉。
于她而言,最大的失敗,就是成績未能如願到達自己預期,至于别人說了些什麼她不感興趣也不甚關心。
從小到大,蔣月華好似有一種特殊的嗅覺,有關向春生成績的動向,即便是一點點蛛絲馬迹,都逃不脫她的眼睛。
“沒考好?”
“嗯。”
言簡意赅。
她沒有什麼情緒去應對别人的失望,因為自己已經失望透頂。
蔣月華沒說什麼,她也不知道怎麼開這個口,女兒就把門給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