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霧太大,擋住了河岸。”
季沉搖搖頭:“不對,我們來時一路都依稀可見山影,但是現在四面空曠,毫無景别。”
她有些啞口:“像是平地迷路。”
毫無征兆,季沉有些無奈。這條路不常走,但也不至于生疏,擡頭的瞬間隻剩下江面與霧氣。
霧近了,季沉耳邊的發絲微微搖晃,鼻尖嗅到了那淩冽的清香,由遠及近,咫尺距離。
她戴着鬥笠猛地擡頭,眸子裡盯着眼前那片虛無道:“什麼東西?”
在季沉詫然的目光中,她覺得那霧停住了。
或者說,是凝滞了。
季沉:“……”
季沉好奇地撥了撥散在她鼻尖的濃霧,用手攏在掌心,一把将它攥緊,再攤開空空的掌心,歪了歪頭,後又張嘴趁那霧氣還未渙散,嗷的一口吞了下去。
遂道:“竟然真的有味道。”
“甜的。”
……
她正欲再咬一口,分辨這到霧到底有何稀奇時,竟被憑空嗆到。
于是乎,季沉眼睜睜看着那霧竟然嘩啦散了。
她瞪大雙眼,平生第一次見這奇觀,提着燈揉了揉眼睛。
那頭的侍人還在撥槳,言語煩躁:“我就說好事輪不上我,沒有賞錢不說,還得幹這苦差事,這要是誤了我回去,耽擱得起麼!”
話畢,他又驚呼道:“這是怎麼回事。”
季沉回頭,霧散煙消。
此刻,他們離岸不過幾尺遠,粼粼的水面上倒影着碼頭的花燈,像被剪碎的金箔紙,揚揚灑灑混在江岸,依稀能聽見那邊的笑語喧鬧。
“見鬼了。”雲家的侍人并沒過多停留,顯然心中留有餘悸:“姑娘你且自己回去吧。”
季沉并沒有在意他的話,轉身疾步向巧巷方向而去。
她幾乎不曾思考,步子越來越急。
那松香未散,依舊環繞在她身側。
季沉不确定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潮的她身上很不舒服。
一路都是熟悉的景象,卻在她上台階時有所不同。
平地起霧了。
“……”
季沉仰頭看去,台階之上,霧中站着一人,他頂着鬥笠,身量頗高,腰後别着長劍,面上是副玄鐵打造的面具。在明暗交織下,一條算不上纖細的鎖鍊穿過他颌邊那滲着涼意的鐵甲,順着有些蒼白的脖頸藏在發後,似乎要将那假面牢牢附在他的臉上。
風拂過那人的袍角,衣袂濃如墨色。他俯首扣住劍柄,迫人的寒意。
這種感覺季沉很熟悉。
縣衙裡的重刑犯,常常也是如此。在逼仄的囚房裡,徹骨的漠然。
他殺過人。
“哧——”
季沉反手攥緊自己腰上的刻刀,不等他上前一步擰頭就沖出煙幕,一路踩在積水潭裡,濺起水花。
“跑!”季沉心裡隻有這個念頭。
她繞過小巷,沖入長街,頭也不回的往南邊跑去。
身後的人影越拉越遠,朦胧中,他從懷裡輕輕拈出一張小像,趁着月光将它舉在頭頂。
像上的公子眉目俊秀,矜貴張揚。
久違的感覺。
*
季沉叩響了望江縣衙的角門。
這個時間,縣衙已經落鎖,唯獨這個角門離當值的衙吏較近。
開門的是董叔,在這裡當了幾十年的雜役,正披着麻衣,拿着油燈,對着門外的人照去。
“誰呀。”
“是我,董叔。”季沉額前全是汗,身上不少泥點,膝上還有一大片污漬,顯然是栽了跟頭,又馬不停蹄跑了過來,小聲道:“我晚上想在這裡睡。”
“快進來。”
季沉可以說是在望江縣衙裡長大的,看書識字都用的是《法經》《官律》一類,一草一木都無比熟悉,俨然是她半個家。
董叔将角門的燈點起,又落了鎖才對季沉言道:“可是有事?”
他雖是雜役,但在衙門裡待久了,明白的也多些。季沉常為縣衙裁畫像,其中不乏窮兇極惡之徒,也常有人以此威脅怖吓,甚或尋仇。
季沉抹了把眼角快溢出來的淚珠:“有人跟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