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校宿舍是标準單人床,兩個成年男性睡在一起相當勉強,好在之前我在赤井002那裡學習到,面對面可以抱着睡。
還是有點擠,但比并排躺闆好多了。
當晚情緒波動太大,很快就睡着了,顯然景光也是這樣。
睡前本來約好早上相互叫醒,在鈴響之前溜回去,結果兩個人都是被廣播鈴喚醒的。
春末夏初的早晨很清爽,薄被已經踢到腳邊,朦胧的意識隐約察覺到好像緊密地被嵌入溫暖柔韌的包圍中。
手在夜間已經松開,一時還沒感應到放在哪裡,腰後垂着一條手臂,被主人本能驅使,忽然收緊。
半天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臉側貼着的柔軟,似乎是另一個人脆弱的頸部,已被我的吐息浸染溫熱。
輕薄肌膚下的動脈正在快速搏動,似乎主人也已蘇醒,但輕得沒有一絲聲息,隻有抵着臉頰的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觸感微癢。
熱量來回傳遞,心跳此起彼伏,連呼吸也雜亂糾纏……相貼的哪一部分身體屬于自己,無法分清,就像加熱後的兩枚蠟塊,完全融化在一起。
安眠後的清晨,讓人忍不住困倦又舒适地阖眼,宛如泡在溫水中昏昏欲睡,将要蒸發。
固然反應遲鈍,但從不遲到的習慣,還是讓我将垂下的頭往後挪了挪,緩慢地眨了眨眼。
頭腦清晰後,占據全部視野的,是一雙銀鏡般剔透的淺藍瞳眸,正靜靜地凝視着我,專注到似乎鏡中唯有我的倒影。
對方安靜時,總是給人以無害謙和感,或許是這個緣故,我才會一瞬間怔愣,以為那看向我的目光,溢滿難以形容的溫柔情愫。
應該是錯覺。
畢竟景光向來對待我,和其他朋友沒有什麼不同,甚至有意無意地保持距離,不像和一起長大的降谷那樣親近自然。
當然和降谷比屬于自尋煩惱,幼馴染可是特别友情線,而作為小學同學,我的友情線固然珍貴,但屬性上仍在普通行列。
果然健身會導緻膨脹,我細想後一驚,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會像高橋普信老師那樣普信!
引以為戒!
不過,是景光啊。
……但是景光為什麼在我床上?
等等。
我為什麼在景光床上?
——我為什麼還在景光床上?!
終于回憶起自己昨晚預備早晨提前溜回房間的盤算,我垂死病中驚坐起,鯉躍起身,匆匆和景光告别。
下了床,拉開門就健步如飛地往自己的寝室跑,換好運動服和鞋子,端着裝有牙刷的漱口杯旋風清洗。
“喲班長,今天賴床了嗎?”
“是。”
“黑眼圈沒了耶,”伊藤耀司湊近細看,“昨晚睡得很不錯嘛。”
“是。”
“?怎麼感覺你今天怪怪的……”
雖然說了要趕超班長的豪言壯語,但比起他笑容爽朗地糊弄鬼冢教官時,那無比熟練的姿态(鬼冢八藏:??)……
我極力掩飾的心虛大概隻能瞞過同班同學而已。
鲛崎教官:“晨訓時怎麼一臉嚴肅的表情,你……”最近在煩惱什麼嗎?
我大聲:“紅豆泥斯密馬賽!”
鲛崎教官:“……?”
我看着他波瀾不驚的表情,就知道一切肯定都在教官預料之内,真是恐怖如斯的觀察力!
我低頭悔過。
“我知道了,我自罰一周,今天五點前必須把澡堂打掃幹淨!”
鲛崎教官:“……”
他還什麼都沒說呢。這孩子,自覺性真強。
但此時也不好詢問對方到底犯了什麼錯,不過基于對愛徒的信任,應該沒有犯原則錯誤。
要知道他們班佐藤一直是很優秀的,他的話句句聽,每個教官都羨慕地誇過穩重沉着,什麼課程都是拿A,根本不會輸給隔壁鬼冢班的人。
再看看鬼冢八藏那個後輩整天被氣得跳腳的樣子,呵……固然手下人才輩出,但越有能力的人,往往想法也越多,個性獨特。鬼冢班的問題學生,在教官間也是出了名的。
所以如果佐藤違紀了,一定是被隔壁班的班長帶壞了!
他隻是稍不注意,那個和佐藤走得很近的伊達航就來了!
仔細一想,之前,因為兩個班長都很受認可,就被一起派出去送手稿了。
昨天去的,今天早上,佐藤就因為不知名違紀記錄自罰,顯然問題出在哪,不言自明。
不過,雖然不喜歡對方帶壞佐藤,但這也僅限于在校期間,如果是在工作上,又不一樣。
佐藤哪裡都好,但遠超常人的知識面與觀察力,無法彌補情理認知和經驗的欠缺,他需要一個人一直帶動他思考,直到形成成熟的刑警邏輯。
而鬼冢八藏對其班長的評價是:曠達幹練,思維敏捷,但有時欠缺一些觀察,以至于稍顯魯莽。
可以說,這兩個人很适合搭檔。
等十月份,送走這一期學生,鲛崎島治的傷也修養得差不多了,不出意料的話,大概會調回搜查一課。
警視廳一直有關注校内的好苗子,尤其是機動隊那些人,不好招收人手,總是像餓狼一樣蹲守着,看見那種膽大手穩的就垂涎三尺,舔一口叼走,生怕挑揀不到。
他當然也在考慮推薦哪些學生成為刑警,近來的空缺不多,綜合素質名列前茅的幾個學生,都在考察範圍内。
這還是我第一次被分配到澡堂,不得不提,光是地上灰黑的泥垢就足以令我臉色大變,退避三尺。
“這不是令人尊敬的佐藤班長嗎?”松田陣平已經抱着拖布開始幸災樂禍地笑,“也被罰了嗎?”
我義正辭嚴:“我隻是犯了每一個班長都會犯的錯誤。”
伊達航:“……”
怎麼回事,忽然有種把好學生帶壞的心虛感,明明昨天知道對方把自己當榜樣以後,還下決心要做得更好的。
“算了,”松田陣平單手把我往外推,“你去打掃更衣室吧,大少爺。”
“呵,我不是那種怕髒怕累的人,不就是清掃污垢嗎,這就掃給你看。”
為了證明自己,我當場打開花灑,準備沖地,不知道為什麼,它一時出不來水,我疑惑地把噴頭扭下來檢查輸水管。
松田陣平:“等等——”
下一刻,強勁的水流激湧而出,把正對着管口觀察的我澆成了落湯雞,滿頭滿臉都被淋得濕答答的。
發梢吸飽水被壓彎,淅淅瀝瀝地往下滴水,上衣也濕透了,貼在身上冷冰冰的。
蹲在地上的我抹了把臉,沉默地仰頭看着松田,做好了心理準備。
成王敗寇,想笑就笑吧。
我确實不擅長清理澡堂,在這方面輸給他太多,澡堂戰神這個稱謂,我再也不會不自量力地争奪了。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然而對視半天,預想的恥笑并沒有在耳邊出現。
剛剛還在嘲諷我的松田隻是盯着我看了一會,就移開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