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這樣希普林,我們這次能提前從南京出來,得多虧了你的布防提議。想想吧,現在,布魯赫他們還在南京的軍部裡寫報告呢。所以高興點。”他的夥伴親密地拍了拍他。
另一邊,按楊大太太的主意,陳秘書長立馬就命人着手招待的事宜,待到弗裡茨一行人到來後,熱鬧非凡的百樂門果然沒有讓大家失望。
憑欄處,楊大太太望着下邊陳秘書長與德國人的客套寒暄,靜靜地抽了一口煙。
邱月明站在她的身旁,也一眼瞧見了那位馬克先生,她有點驚訝,不曾想他會是一名軍人,說實話,他溫和可掬的面容看上去一點都不像。
“今兒陳秘書長看來是沒時間陪你了,不過你也沒白來一趟,你如今能結識他,是你的運氣,往後他怕是還要找你的。”大太太說。
“啊?找……找我幹嘛?”邱月明愣愣地問。
她一點都不喜歡那位陳秘書長,尤其他看人的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稀有的商品,讓她覺得渾身上下毛毛的。
“找你自然是好事。别看他是個秘書,這上海市長的一舉一動,作息安排可都是經他手一清二楚的,連發往南京那邊的文件都是他全權處理,就憑這樣的身份在這上海有多少人眼巴巴的想見他一面都見不着呢。”大太太道。
邱月明撇撇嘴,她并不知道陳秘書長的職權會有這麼大,她隻當大太太的朋友不是尋常人,見完這一面後就該無事相安了,可現在看來并非如此。
甚至,她的心底突然升起某種莫名的恐慌,就好似她正不知不覺的落入一個未知的陷阱,讓她不敢深想。
不一會兒,随着德國人的到來,會所的氣氛又被推向一個新的高/潮,舞台中央的白俄女郎身着性感衣裙,跟随曲調跳出時下流行的各種舞蹈:踢踏、爵士、探戈,甚至還有備受美國人追捧的鋼管舞。
一時,彈簧地闆被震得發顫,鼓聲碟聲轟鳴不止。
“邱小姐,可願與我共舞一曲?”不知何時,陳秘書已然來到她的身邊。
邱月明求救的看了一眼大太太,然而大太太視若無睹,并推了她一把道:“玩得盡興哦。”
陳秘書長牽着邱月明的手走下樓梯,邱月明想拒絕:“我不會跳舞,秘書長先生您還是另尋他人吧。”
“不會跳舞又有何妨,正好,我可以教你嘛。”
“其實,我不喜歡跳舞,怕是教也教不會的。”
“怎麼會呢,我看邱小姐天資聰穎,一定一學就會。”陳秘書并不打算放過這位佳人。
“我……我很笨的,恐怕真學不會,還是,還是讓其他人陪您跳吧。”
饒是陳秘書再好的耐心,被邱月明這般推脫,臉上也起了愠色:“看來邱小姐今天是不願意賣給我陳某人一個面子了?”
大太太在扶手旁看到邱月明與陳秘書長犟在了樓梯口,心下一緊。
這會所裡這麼多人看着呢,若邱月明真在大庭廣衆下拒絕了陳秘書長,那她這以後在上海灘還有什麼臉面混下去呢?
張允琛撣了撣指間的煙灰,帶着興緻地看這場好戲的發展。
就在大太太準備親自下樓解決這尴尬的氛圍時——
“這位小姐很漂亮,秘書長陳,我能否有幸請她跳支舞?”
一口不算标準的普通話,男人搖曳着紅酒杯,帶着禮貌的笑向陳秘書長詢問道,那些絢麗的燈光在他身上晃過,襯得很是倜傥。
“希普林先生……”陳秘書長感到有些突然,“你……你沒找到舞伴嘛?”
諾伯聳了一下肩:“可能我的中國話,太糟糕了。”
這個理由并不能讓陳秘書長信服,面前的這位德國人五官立體,膚色白皙,至少在中國人看來生得很是高大俊朗,怎麼還會缺少舞伴呢?
但他沒有戳破,作為男人,他非常能理解,畢竟邱月明确實是一個讓男人很難移開目光的女人。
“既然如此,我當成人之美。隻是邱小姐的意願,可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了,你說是與不是,邱小姐?”說罷,陳秘書故意看了眼邱月明。
可邱月明站在樓梯上并沒有聽進去,她就那麼愣愣地站着,不知如何抉擇。
諾伯見她沒有反對,于是主動牽起了她的手。
指間的溫度讓她心頭一悸,她忽然想起了那些西方小說裡的故事,公主站在高高的城樓上,王子越過人群在台階下仰望了她一眼後便向她伸出了命運之手。
王子?眼前之人在燈光下,竟讓她暈暈旋旋的産生了一絲錯亂。
“陳秘書長,曼曼也沒有舞伴,不知您可願賞光與我跳上一曲?”蘇曼曼的聲音将邱月明從錯亂中拉回。
陳秘書長不甘地瞥了眼邱月明,雖心有遺憾,但想着今晚若能搞定德國人,就比一切都要好了。
高跟緊随皮鞋,腳步踏入舞池,沸騰的是人聲,舞動的是昏暗時光,音樂聲在耳邊回響,風流場裡的繁華又再次重生了。
“邱小姐,你欺騙了我。”諾伯說。
他雖然不能确定邱月明和那個日本女人有沒有關聯,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現在很後悔沒有相信那天晚上司機的話。
貧窮的姑娘?貧窮的姑娘會有錢來百樂門嗎?果然中國的女人不可信。
“啊?”邱月明被這句話弄得有些茫然,摸不着頭腦。
對于那些過去的事情,諾伯不想再解釋了,不過他從心裡決定,今天是他最後一次幫助她,下次他再也不要被這樣的女人給騙了。
然而,随着音樂的節奏,邱月明生疏的舞步讓諾伯很是措手不及。
她忽而向前,忽而向後,兩人額頭碰下巴的次數兩隻手可以數得過來,最終怪異的舞姿引起了周圍人的不滿。
“邱小姐,你這樣是不行的。聽我說,我退後,你往前,或者我往前你退後,明白嗎?”
“哦。”
“很好,我們來試試。”
“等等,我怎麼知道你什麼時候往前,你又怎麼知道我什麼時候往後?”
“感覺feel,跳舞的時候兩個人的感覺和默契很重要。”
“哦。”
“那開始。”
“等等,我怎麼才能知道你對我有沒有感覺,或者說你怎麼才能知道我對你有沒有感覺,也就是feel。”
“試試不就知道了,很多事情你要試了才知道。”
“哦。”
“等等,你怎麼知道試了我就一定會對你有感覺,或者說你就一定會對我有感覺,你這種感覺是從何而來?”
天呐,這個中國女人到底在說什麼?
諾伯隻看見邱月明的嘴在燈光閃爍間叭叭動個不停,這串繞口令讓中國話不好的他覺得很暈。
“邱小姐,要不我們别跳了。”諾伯揉揉太陽穴,有些無奈。
“啊?不,不跳了……”
原先對跳舞沒有很大興趣的她,從被這個男人帶到舞會中後,便多了幾分期待,可是現在為什麼又不跳了?
邱月明垂下眼眸,心中有一絲埋怨,他怎麼能這樣。
諾伯看着面前少女表現的失落,他那該死的同情心又在作祟了。
“好吧,那再試一次。”他說,趕在邱月明開口前,趕緊堵住道:“不過這回,你安靜,聽我的!”
邱月明還想說些什麼,但男人的目光讓她憋回來所有話。
“來百樂門居然還有不會跳舞的?”一對跳交際舞的男女看着希普林和邱月明的組合說道。
“可能是女的不會跳舞?”女人猜道。
“又也許是那個男人呢?”男人不服氣的說道,他認為這樣漂亮的女人不會跳舞實在說不過去。
“你認為白人不會跳舞?”
“誰認為白人一定都會跳舞?”
“你說的有道理。”女人被說服了。
“我猜那個不會跳舞的男人一定不是美國人或英國人。”另一對組合也加入進來道,“我和他們跳過舞,跳的很不錯。”
“也不可能是法國人。浪漫的法國人甯可不吃飯,也要跳舞。”
“那是哪裡的?德國人嘛?”畢竟上海的德國人他們見得也不多。
“所以德國人不會跳舞?”
“德國人不會跳舞?”
在舞會的悉悉索索間,話題傳得很快。
其中一個女人抿嘴笑了,“先生你知道嗎?德國人不會跳舞。”
弗裡茨低頭看着他的舞伴,心裡沉默了。
“先生你舞跳的這麼好,是美國人吧?”
弗裡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