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萬蒼聽到自己如此喊。
微風拂過,古槐影動,樹旁是茂密的草叢。紅紫黃鮮花盛放,如雲似錦。
萬蒼環顧四周,發現自己來到了某處小院,這一聲喊出,并未得到任何回應。
他仰首,看向前方房屋。
房子以粗糙泥磚砌成,屋頂的茅草随風飄落,木門被風雨侵蝕得斑駁,搖搖欲墜。推門而入,屋内隻有一張破舊的木床和缺角的桌案。
牆壁上斜挂着一把沒有劍鞘的劍。
此劍如玉石般潔白通透,長二尺一寸,紋路繁複,劍身極薄,劍柄處鑲嵌着一顆蒼青的寶石。
和黯淡的環境相比,顯得格格不入。
萬蒼沒有再看那把劍,徑直走向床榻,終于捕捉到了唯一明亮的那抹色彩。
一條銀白色的小蛇。
它垂首盤在床上,隻是将自己打成了死結,正吐着信子,發出“嘶嘶”的聲音。
“小白,怎麼這麼笨。”萬蒼唇瓣翕動。
他邊笑邊将小蛇的身體理順,然後把它接到掌心,任由其遊走,一圈圈盤在手臂上,擡眼看到窗外烏雲低沉,樹葉随風擺動。
“轟隆!”
閃電撕裂天幕一角,雨水噼裡啪啦地落下,水花四濺,屋外迷滢一片。
當真是惡劣的天氣。
萬蒼再度低頭,胳膊上的小蛇猝然消失不見,不由急得大叫:“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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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唔,嗯!?”萬蒼嘴裡發出意味不明的破碎音節,猛然驚醒。
剛剛那個,原來是夢嗎。
自從萬蒼成為魔尊後,日夜難眠,已經很久沒有做過夢了,沒想到這次托了暈倒的福,竟夢到了以前待過的那間小院。
那是他撿到小白……哦不,是初次遇到過卿塵的地方。
萬蒼臉頰上滾落的淚珠還沒來得及擦拭,感知到心跳逐漸平穩,擡眼就對上一雙冷清疏離的鳳眸。
“醒了,”過卿塵屈指輕敲床沿,嗓音清冽,“把藥喝了。”
不是,這什麼情況?!
萬蒼一激靈翻身坐起,頓時意識到他如今是祝鴻,見到仙君斷然不該這般激動,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誰能告訴本尊,為什麼差點又死一遭,再睜眼,第一個見到的人是過卿塵?
本尊完全沒有做好再見他的準備,何況還離得這麼近!
“甘峰主有事,托本君照顧你,”過卿塵仿佛知道萬蒼心中所想,出言解釋的同時,把藥碗硬塞進他手裡,“你叫祝鴻?”
“是的,仙君。”萬蒼舔舔唇,幹巴巴地回應,仰頭将濃稠的藥汁一飲而盡,頓時被苦得吐出舌頭,身形微怔。
噢。
藥居然是苦的。
隻因換了個新身子,沒有觀方鏡的影響,五感俱全,所以才能在暈倒前聞到過卿塵身上的蓮香,現下還能嘗出藥味。
等等。
萬蒼的太陽穴突突狂跳,心髒也随之揪緊了。
就算甘守吟有事,他座下徒弟還喘氣呢,比如之前那嘴賤的和拱火的師兄……叫什麼來着。
算了,記不住。
再不濟,還有其他峰主和長老,哪裡輪得到妖仙您親自動手照顧人?
萬蒼雖狐疑,但動作毫不客氣。他按照祝鴻原本的性格,把藥碗遞還給過卿塵,兀自沉吟,不敢輕舉妄動。
有一種最壞的可能性。
過卿塵已洞悉借屍還魂一事。
萬蒼眸光閃動,頭腦運轉到極緻,自身經曆讓他無法信任旁人,他正不知所措之時,空氣中響起一聲低沉的笑。
笑聲轉瞬即逝。
淡到萬蒼險些以為自己出現了錯覺,可他又瞥見過卿塵唇角那微彎的弧度。
我的好仙君,師尊,小白……還個碗而已,怎麼取悅到您了?
無數修仙者甚至魔族,都公認鴻軒鳳翥、高不可攀的過卿塵,似乎出現了些許奇怪的轉變。
“你可有師承?”
好吧,沒變。
瞧這似曾相識的問話。
前世他僞裝得天衣無縫,入門時仍被好一番盤問,萬蒼眨眼,真誠回複:“回禀仙君,弟子沒有師承。”
這是實話實說。
萬蒼讀取記憶以後,得知祝鴻隻是個記名弟子,因身份尴尬,未曾拜師。
但他年紀最小,樣貌俊俏,不犯傻的時候慣會哄人開心,所以深受甘守吟和其他弟子喜愛。
攬星峰上下都稱祝鴻為“小師弟”。
祝鴻眉清目秀,白淨文雅,若是仔細端詳,便能發現他這一張臉和萬蒼的臉,竟有二三分神似。
但萬蒼有顆痣生在鼻梁,祝鴻沒有。
臉蛋好看也是優勢,魔尊勢必會抓住,并利用好一切有益的東西。
萬蒼唇無血色,望向過卿塵的眸中水光流轉,整個人如同易碎的琉璃:“仙君可是有意收我為徒?”
擺出這副神情,再配上這句話,過卿塵定會心軟!
過卿塵不答,又問:“你可知,本君曾有兩個徒弟?”
知道,本尊可太清楚了!
萬蒼颔首:“大師兄叫花長舟。二師兄萬蒼,不,不能管那魔頭叫二師兄……他正是害死我父母的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