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前,以茗冬山為中心,周圍幾十處城鎮,接連有新生孩童暴斃。”
季秋明神情凝重,擡手揮出一道靈息,托起還跪着的萬蒼和花長舟二人。
“我本以為是妖邪厲鬼作祟,便着人下山探查。沒想到,不止派出的弟子不知所蹤,就連帶隊的長老也杳無音訊……”
直到一炷香之前。
下山的弟子魂燈俱滅,一封書信傳到季秋明手裡。
他展開信件,發現紙張殘破不堪,被鮮血浸染,唯有一扭曲的“魔”字可看清,就連最後那筆也被截斷。
可見送信人拼盡全力傳遞消息,仍死于非命。
季秋明死死攥着這張紙,衣袖下的雙拳關節泛白,緘默不語。
他這才知道,根本不是什麼妖鬼犯事,而是十年來不曾有過任何動靜的魔族,跑出來了!
不。
或許魔族早就在暗處有所動作,不過是仙門舒坦日子過久了,無人發現而已。
“師兄,你留守宗門,”過卿塵眉峰微壓,冷聲喚道,“鶴雲舟。”
“有勞你去那魔氣中心走一趟了,師弟。”
“職責所在。”
季秋明消失于人前時,一艘飛舟自天際駛來,緩緩降落。
它通體以白玉打造,雲霧缭繞,花紋精美繁複,雕鶴畫蓮,過卿塵下達指令後,便浮空停在奉安祠的外院之中。
萬蒼被勁風吹得偏過頭,眯起眸子,須臾後定睛去瞧,發現這東西與當初自己坐的時候,沒什麼區别。
他腦海剛升起“手底下這群廢物終于知道辦正事了”的念頭,霎時轉為另外的想法。
他媽的。
有錢真好。
仙門弟子随便修個祠堂,規模都這麼大,能容得下飛舟不說,還有後輩日夜記挂,甚至過卿塵一句話就能讓本尊來此跪安。
不像他們魔族。
魑魅被殺死,還能回歸虛無魔氣,他若是死了,雖說能留得一捧骨灰,都不知道該灑在哪條臭水溝裡。
畢竟萬蒼是魔尊。
曆屆魔尊,都是醜陋畫像墊桌腳,名字一出便能止小孩夜啼,茶餘飯後被千萬人所唾罵的角色。
這倒是沒有冤枉人。
基本每位魔族都是窮兇極惡之徒,作為領頭的大惡人,萬蒼更是臭名遠揚。
他作為仙魔大戰的發動者,直接害死了無數修仙者,又間接導緻了數以千計的百姓家破人亡,颠沛流離。
若是這次在祝鴻身上徹底死了……
萬蒼思考着這種可能性,不覺悲傷,反倒感到輕松。
運氣好的話,興許還能飄進過卿塵窗邊,擺個愛心,給人解解悶,這樣也算沒有遺憾了。
——不行。
萬蒼轉念一想,那點微末笑意隐退。
本尊雖跟小白,哦不,過卿塵有“道侶”之名,卻還未曾雙修過,死了多虧。
等下,過卿塵還記不記得他?
從前世相處的諸多細節來看,這人分明已經忘記了許多事……
萬蒼胡思亂想,恰好觸及到最關鍵的問題時,被過卿塵一拂袖帶上了鶴雲舟,當即面露疑惑:“師尊,這是何意?”
時隔數年,他頂着别人的臉,終于又叫上“師尊”了,差強人意。
總比沒名沒分的好!
萬蒼正在暗爽,卻被過卿塵冰冷的語句直擊心底:“你一起去。”
過卿塵思忖片刻,又補上一聲淡淡的“愛徒”。
——愛徒?!
花長舟先行登上鶴雲舟,此刻仙舟啟動,他僵硬轉首,把視線從迎風而立、神色平靜的過卿塵身上挪開,恨不得堵住耳朵。
竟用這樣一張臉,說出這般震懾人心的話。
不愧是師尊!
他入門至今,從未如此聽到過卿塵這麼喊自己,為什麼一個尚未完成拜師禮的小白臉,可以被稱作“愛徒”?
花長舟深呼吸,發覺自己真情實感地嫉妒上了“祝鴻”。
一旁的正主萬蒼更是如遭雷劈。
他剛還在腹诽“死人關我屁事,本尊早死十年了”,聽到過卿塵如此稱呼,立刻垂眸乖巧應“是”,但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師尊,你才是被奪舍了吧?!
過卿塵全神貫注地操縱鶴雲舟,沒有在意自己的話,給花長舟和萬蒼造成了怎樣的重創。
他身形修長挺拔,寬袖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銀白發絲飄動,神情淡漠,如同高山之巅的冷泉。
靈力威壓擴散,化作護罩,替他守護好身後的兩位弟子。
這就是仙門最強大,最尊貴之人,仙君過卿塵。隻要他站在那裡,就能令人感到無比安心。
萬蒼暗自咂舌,滿心滿眼都是“本尊的愛人真美”,不自覺走上前兩步。仙舟遭遇氣流,猛然颠簸,他一個踉跄,踩上了過卿塵雪白的靴面,留下半個漆黑鞋印。
好了。
剛還說一塵不染,這下真髒了。
萬蒼摸摸鼻子,心道“純屬意外”。
過卿塵輕挪腳尖,并未出言責備,他見下方正是目的地,擡手令仙舟俯沖。
仙舟速度極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