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煞陣,最惡毒的上古陣法之一。
須以上百道新生孩童的亡魂作為祭品,方可煉制成伴生的鎖鍊,能使陣中人動彈不得,抽魂削魄至死。
萬蒼看向胳膊上的鍊條,鴻念劍脫手懸空,直指大地,輕蔑一笑。
他總算知道設下陣法的是誰了。
承襲曆屆魔尊之位的,都是殺死上一任的新人,但萬蒼掌握魔域的“核”後,仍興緻缺缺,扭頭就走。
魑魅們紛紛湧現,幻化出人類手腳的形狀,七嘴八舌地訴苦,試圖挽留萬蒼。
魔域本就混亂不堪,不可一日無主,新魔尊怎麼着也不能更差勁了吧。
抱住這條大腿試試!
于是從“上任魔尊拿我們當擦腳巾,用完就丢”,講到“新魔尊您相貌英俊,氣度不凡,必定能帶領我們走向黑暗”。
叽叽喳喳的,好不熱鬧。
萬蒼本可以單方面阻斷消息,但由于魑魅本就是混沌一團,還是令他渾身包裹在濃郁魔氣裡,仿佛被層層紗布纏繞,煩不勝煩。
他被迫聽完了魑魅們的話。
那翻來覆去形容老魔尊的幾個詞語,無非是殘暴、貪婪、好色,并且是慫包一個。
老魔尊興許是活得太久,腦子不太清醒,仗着自己實力在仙君以下,萬魔之上,頻頻在域内作妖。
俗稱“窩裡橫”。
今日點化一隻魑魅,差使其去強搶民女,隻為演救美的戲碼;明日就當着女子們的面,生吞了她們家裡人,拍散完成任務的魑魅……
想法天花亂墜,管理混亂不堪,就跟普通小孩玩過家家一樣似的。
老魔尊時常有出格舉動,偏生抹不幹淨痕迹,因此屢次三番被探尋到蛛絲馬迹的仙門所警告。
但他屢教不改,我行我素。
直到某天,過卿塵的息冰劍如同一顆流星劃破天際,從萬裡之外的應離天飛來,筆直地插在魔域入口,劍身震顫。
一霎那寒光四溢,虛影當空籠罩。
老魔尊見狀現身,朝着那柄冰藍的長劍痛哭流涕,跪地認錯。
從此安分了許久。
主神隕落以後,萬載時光流逝,大陸地域分崩離析,魔族偏安一隅,自相殘殺是家常便飯,偶爾有出去亂竄,殘害百姓的,也會被仙門百家消滅。
彼時的魔族,名聲還沒有這麼難聽。
後來醜聲四溢,連路過的狗都要吠幾聲,可謂是人人得而誅之。
打家劫舍,凡人暴斃,修仙者失蹤……但凡是含有惡意的事件,統統會被當作“魔族所為”。
萬蒼想說他們真沒這麼閑,但轉念一想,當時是老魔尊掌權,也就釋然了。
——這惡沒惡相的腦殘!
老魔尊當年将萬蒼抓來煉藥,煉到一半,猝然改變了主意,反手硬生生剝離了他的一魂一魄,将人扔進萬魔窟。
倒不是善心大發,而是為了博懷中美人一笑。
此後他閑來無事,便看看萬蒼是死是活,直到後來忙于尋歡作樂,就此将如同蝼蟻般渺小的人兒遺忘在腦後。
萬魔窟共有十八層,枯骨随處可見。
不必說尋常的惡鬼修羅、魔化大妖,但凡是滿手鮮血的惡徒,基本都曆任魔尊硬塞進來,隻因處理起來太過麻煩了。
這是最大的污穢處理場,更是煉獄。
萬蒼身為剛摸到修仙門檻的凡人,靈力微弱,就連鴻念劍也被奪走,起初還會害怕,被啃噬血肉也會渾身發抖,不住落淚,直到第一次死亡降臨。
——他沒能死成。
因地域性質特殊,而且他的魂魄殘缺,想自我了結也沒法,唯有反複體會死亡的滋味,再睜開眼就機械地往前走,向上爬。
萬蒼死得次數太多,幾近麻木了。
就當快要堅持不住之時,許是那無用的“氣運”顯靈,竟讓他在萬魔窟底部撿到了觀方鏡。
傳說,這是主神留下來的造物之一。
萬蒼以五感為代價,又用自己的血肉之軀作為容器,将觀方鏡運用自如,後吸納煉化了萬魔窟半數魔氣,重塑了身軀,将攔路者全部殺死。
他耗費了整整五年,得以重回人間。
即使往後餘生隻能呆在魔域,也比那地方強多了,不是嗎?
如今,魑魅們再三懇請萬蒼留下,他終于面無表情地動了手。先出一劍,劃破了萬古長夜,再兩劍,硬生生地把整個魔域給劈開了!
魔域當即劃分出四個區域。
方才還在争奪地盤的對手,霎那間灰飛煙滅,所有魔族都停手了,腦海裡不約而同地浮現出一個想法。
——這新魔尊,好像有點東西!
萬蒼收劍後,轉頭看見方才還在叫嚷的魑魅基本全都跑了,莫名有點不爽,随手囚住四團魑魅:“想不想跟着我做事?”
言語間已點化了它們。
他問得情真意切,而剛擁有人身的魑魅們,第一個學會的動作就是跪,且抖得真心實意。
翌日,分管四方的魔君出現了。
北方齊修,血鐮一揮,令人聞風喪膽;南部宋無歸,巨斧懸于城門前,攪事者頭顱盡數排列在斧下;東側黎銜山,隻一雙奪魄手,便能将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西邊的左霈就不必說了。
這傻逼認不出重生後的自己,正在暗處憋着壞,試圖取他項上人頭呢!
萬蒼怎麼也想不到,第一個遇到的部下,竟是以前鞍前馬後,差使起來最為順手的左霈。
重生前後的每件事,都像在跟他開玩笑。
鴻念劍極速旋轉,分化出成百上千把相同的殘影,如流星般墜落。萬蒼身上的鎖鍊齊聲“當啷”,碎裂消失。
“破!”
萬蒼站在原地,五指朝空中虛抓,某粉衣身影“哎喲”一聲,蓦然摔倒在地。
本尊都離開十年了,仍然是這副騷包裝扮……
萬蒼沉聲喊:“左霈。”
左霈揉着屁股,擡眼望向面前一身仙門裝扮的人,心裡嘀咕“七煞陣怎麼鎖錯了人”,緘默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