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過卿塵額間的紅痕上,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水珠流淌而過,又順着那清晰鋒利的下颌線滑落,跳回泉水中。他望着眼前的萬蒼,隻覺無奈。
自己鮮少在情期内與人接觸,況且,潛藏在體内的纏情蠱影響極大。
本就耗費了許多靈力替“祝鴻”治療,如今又勞神去壓制蠱毒,以他長生境的修為來說,竟也會為這小東西而感到困擾。
方才因為萬蒼那頗有心機的一扯,他竟險些破了功。
不清醒的狀态下,叫新收的小徒弟看到自己的妖身也就罷了,得虧人沒有提起,萬一蠱毒再次當場發作……
情況隻會更加難以控制。
他是堂堂仙君,不能有,也斷然不該有如此失禮的情況出現。
過卿塵潔白如玉的臉頰透出淡淡的粉紅色,骨節分明的五指撥過粼粼水面,略略偏頭,目光定定地投向萬蒼。
若說“祝鴻”之前乖巧懂事的模樣像拜師前期的萬蒼,此刻這沒臉沒皮的樣子,則像後期的萬蒼。
——動不動就要調戲自己!
過卿塵狹長的鳳眸半掩,眸中情緒晦澀難辨。
萬蒼的感受則全然不同,隻道“眼前人是心上人”,覺察到心上人那驟然變冷的目光,都無法阻止他步步靠近。
“師尊……”
“你待在這,泡一個時辰冷泉,屋子在竹林後方,”過卿塵将目光從萬蒼臉上挪開,睫羽輕顫,毫無留戀地轉身上了岸,“……為師不需要。”
白色衣袂如飄蕩的雲霧一般,從萬蒼眼前輕輕掠過。
過卿塵下颌線和頸部線條都略顯緊繃,他雙指輕輕一勾,周身熱氣蒸騰,出泉的這兩步路,衣裳就幹了個徹底。
剛被打濕勾勒出的腰線,和那修長有力的腿部線條,全都看不見了。萬蒼喉頭幹澀地滾了滾,低低應了句“是”,五指緩緩收攏。
本尊這是戳到了什麼痛點不成,竟然惹得好好師尊不高興了。
他目送着那一道利落轉身,當即沒入青翠竹林的背影,緩緩阖眸,跌坐回泉裡,又催動靈力為這具身體療傷,才發覺早已好了個七七八八,唯有腹部殘留着一道猙獰的傷疤。
還是他為了圓謊,自己徒手洞穿的。
萬蒼咂巴咂巴嘴,感知到口腔中交織彌漫的,是以往品嘗不出的甘甜與苦澀滋味,不由得驚奇的咦了一聲。
他前世要取妖仙骨,複活自認為早就死去的小白蛇,必須得增加和過卿塵接觸的機會,取得那人信任,于是召集四位魔君,緊急商議。
如何幫助魔尊混進全是仙門弟子的衍無宗裡?這成了當時魔域上層最緊要的問題。
萬蒼的本相美如冠玉,乃是繼承了其父母清一色的好容貌。但因舅舅虐待,從小隻能待在陰暗柴房,後來又為了躲避敵人,總往犄角旮旯裡鑽,直至能夠掌握自己的命運後,身處的魔域仍然暗無天日。
所以他的皮膚總是無比蒼白。
那兩瓣櫻紅的唇略一勾起,在皮膚的反襯下,透露出病态的美感。
萬蒼支臂擱在下巴處,倚靠在魔尊寶座上,斜斜睨着座下的齊修、宋無歸、左霈和黎銜山四位魔君:“如何混進仙門,唔,最好是去過卿塵的身邊。”
“你們說說看?”
“魔域不養閑人”,這話是萬蒼繼位第二天放出來的。四魔君當即對視,互相瘋狂遞着眼色。
怎麼辦?!
他們跟随萬蒼的時間雖然稱不上長,但也并不短,早已将自家尊主的脾氣摸得一清二楚。
那就是怪,極緻的怪脾氣!
換作尋常小問題,他們中若是有人答得不好,輕則被拔掉舌頭,重則關進全是蠱毒的血池,好好反省幾天。而眼前擺着的,卻是有關仙門,生死攸關大事。
沒有令萬蒼滿意的回答,隻怕是要被一巴掌拍散了!
齊修眼珠一轉,緊緊盯着地面,一副誰也别想阻止他用眼刀殺死螞蟻的模樣。宋無歸面無表情,左手把玩着縮小的斧頭,迅速用右手肘捅了捅身側的黎銜山。
黎銜山滿臉沉痛,搖頭歎息。
他心道“知道你在尊主那最說得上話,對不住了兄弟”,那雙奪魄手輕輕一推,就将那唯一在認真思考的左霈送到了殿中央。
“嘿你這人,别推啊,”左霈惡狠狠地瞥了眼自己的好兄弟,粉色衣袖猛然一擺,仰首對上萬蒼那雙琥珀雙眸,連連搖頭,“尊主,您這樣要想要打入仙門内部,可謂十分艱難呐。”
“噢,”萬蒼一擡下巴,饒有興緻地望向左霈,“你的意思是說,本尊生得太醜陋了嗎?”
“不是!”左霈忙不疊搶答。
他當然知道自家尊主相貌俊美無雙,但更清楚,此時此刻的萬蒼隻想聽有用的話,阖眸時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樣:“尊主,小的說的是氣息啊!”
“嗯?”
“您想想,我們魔族都屈服于您的周身散發的威壓,仙門弟子又如何能不懼怕?這樣雖能叫人不敢冒犯,卻亦無法讓人憐惜疼愛,生出親近之情。”
“那依你所見,該如何是好?”萬蒼覺得左霈說的有些道理,指尖輕點黑木座椅的扶手,撫過龍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