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王元妃青氏九枝,盤護土司青萬化之女,年十七,薨。”
新君背出史書上對這位王妃僅有的一句記載,忽然用悲憫的神色望了望琉國帝姬。
羅黛不明所以。
佐雅澤很快收回目光,示意佐揚弘繼續。
“青氏身後不久,東南戰事愈演愈烈,臣奉旨領兵讨賊。臣的妻親,連同那批宣慰而來的青兵,不幸全數沒于此戰。
“戰後,青族餘下九百二十一戶,男女共計兩千零二百二十五名,宛如一村人口,今不如昔。
“關于這一點,史官做有詳細記載,聖上到金匮石室一查即曉。”
——依照灞原王的說法,青族戰士已經全部在戰場上陣亡了,幸存的都待在管轄地,就算有人亂跑壞事,也該追責梁州尹,輪不到他灞原王呀!
羅黛聽完,恍然大悟。
她在介紹奇門遁甲之術的同一套書裡讀到過,隆朝南疆的青族人分居各寨,有族屬、無君長,不沾王化百餘年。
他們普遍以繡面為飾,被發跣足,由于長年不穿鞋在山野間奔走,腳踝以下毛長如猿,腳底闆覆蓋層疊的厚繭。
定天帝繼位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對青族恩威并行,一邊出兵鎮壓,一邊派人招撫。
如是三番交替往複,最後在定天十五年改土歸流,終告功成。
九宮八卦陣中,那兇手為了不被人識破死者是青人,特地斬掉他的頭顱,又燎燒他的手腳,不料聰明反被聰明誤,消失的屍體部分反而愈發顯著地對應上了青人的特征。
問題來了,幕後之人幹嘛選在荒山野嶺,苦心設下迷魂陣?
她是為了避開灞原王的隊伍,才誤打誤撞進了那片偏僻區域,闖陣純屬意外。
那麼,按既定路線必然落入迷魂陣的,還有誰?
青疆風行巫蠱之術,她當時中的瘴毒,會否是青人的手筆?
那名死去的青人究竟是無辜受害,還是事成後,慘遭卸磨殺驢?
布陣的和下毒的,是同一個人,或是不同的人?
……
這些疑團背後的真相,亟待一一勘破。
羅黛滿目凝重,祈求他們怎麼内鬥内耗都成,勿要禍害錯了目标!她堂堂琉國哈薩圖帝姬,這一條性命好珍貴的!
大緻推算了下時間,佐雅澤沉吟道:“東南大亂……也就是定天十八年夏末。”
時值敵國外患,勾結境内馬匪擾邊,戍邊将士野戰則全軍俱殃,城守則阖郡被屠*。
十八歲的佐揚弘前腳成了鳏夫,後腳就被封大将軍王,代行天子征伐之權,率領十萬精銳出征。
定天帝經由那場戰役,不僅借刀滅掉絕大部分青族人,徹底消弭江外安定的最大隐患,還順勢将九皇子推向了更高層級的政治舞台。
有一于此先例,難保佐揚弘沒有死灰複燃之日,故佐雅澤無日不耿耿于懷。
宮廷争鬥,恰如那一大片雲夢湖,表面看着是淨灘,實則川多湍洑。
萬一湖出伏流,恐将一瀉汪洋……
“朕随口一問,你莫要多心較真。”佐雅澤微微一笑,舉杯,“灞原王,請。”
佐揚弘不為所動:“君疑臣,臣必死。”
羅黛不失時機地湊上去,谄媚地說:“灞原王不勝酒力,這杯臣陪聖上喝!”
佐雅澤覺得好笑:“罷了,接連出了人命案,可不是人人生憂懼死?朕這次畋獵沒辦好。
“這樣吧,朕決意于明日增設擂台,大家留在營中比賽射柳,既施展了武藝,又不失趣味。”
——射柳就是在場上遍插柳條,馳馬射之,中者為勝。
“灞原王,朕非常期待你能一舉赢下斷佞呐!”
“臣遵旨!”佐揚弘等着奪回寶刀已久,聞聽此言,激動得音量都升高了,“臣這便回去準備!”
佐雅澤又轉向羅黛:“使君也要努力,輸人不輸陣,拿出你的氣勢來!”
“聖上放心,臣不會輸。”
她明了這一次是争取探監行露的最後機會,于是積極表态。
殊不知,她突如其來的鬥志激怒了佐揚弘:今兒個打獵你躲懶不肯出力,一聽到射柳的獎品是我的斷佞,你就來勁了,又争又搶了?!
句注塞的前仇尚且未報,現今又來壞我的好事,我豈能容你!
佐揚弘一身血衣退出行在所,匆匆返回自己的營地。
他的新任司官石珏出來迎道:“郡王可算回來了,一切順利否?”
佐揚弘招手叫石珏上前來,耳語說:“方才禦宴,陳設鮮華,惟獨雷使臉色不佳,呈現中毒的症狀。
“孤觀其色相,料是蠱毒無疑。”
石珏“啊”地失口驚叫道:“蠱毒可畏!”他是梁州人,前陣子由沈王推薦到灞原王府上補的缺,深知巫蠱之術的利害,“郡王英明,若不及時清除幹淨,此人必死!”
“既如此,你何不送她一程?”
“郡王請放心,小人去去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