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被嫉妒心吞噬，可是我卻看不到我們的未來。”

陸铮自己擡手擦去了糊住雙眼的淚水，

“我的家庭就像無底洞一樣，我的爸爸就算做了手術，我也不能打包票他能夠站起來，我的媽媽一輩子都為了我，在被這個家庭吸血，如果我想要我的媽媽過上好一點的生活，我就需要請保姆照顧我爸、我奶奶。這樣的生活，我不知道要過多久……”

“我在國内一邊工作一邊等你學成歸來，我既沒有因為你的優秀且生活與我截然不同，産生異心，我們之間也不會面臨感情上的變化。可戀愛久了，然後呢……？”

戀愛，結婚。

這好像是約定俗成的人生道路。

程衍怎麼會沒有設想過和陸铮走到未來的那一步。

他早就将對方劃進了自己的未來規劃，以一種天真且不成熟的方式。

可現在，過多的信息量，讓程衍的大腦超載，他張了張嘴，一時竟不知道該作何回答。

陸铮似乎是看穿了這一點，她苦笑道，“是結婚。”

陸铮輕飄飄的三個字，在瞬間牽動了程衍内心的悸動。

可這份悸動，轉眼便煙消雲散——

“可我的家庭是一個無底洞，我們誰也無法預判要在這個無底洞中投入多少的金錢才夠。你的爸媽會同意你和這樣家庭的女孩兒在一起嗎？”

陸铮的嘴角噙着笑容，眼睛卻在哭。

程衍下意識地想要點頭，卻在腦袋動起來的那一刻停了下來。

符雪和程遠濤會不會同意？

這個答案，程衍他不知道。

他隻知道爸媽并沒有反對他和陸铮交往，但是對于未來的打算，程衍還沒有和他們談過。

這片刻的猶豫，同樣也被陸铮看在了眼底。

“好。假設你的父母同意我們結婚，但我家的無底洞依舊存在，如果再一次出現了像我爸生病這樣的情況，你的父母是極有可能因為心疼自己的兒子，對我伸出援手的。”

“而這份援手，很有可能會讓我迷失自己，會讓我在金錢的面前低下頭，也會摧毀我一直堅持的東西。”

話音落下，陸铮重重地深吸了一口氣，

“所以，程衍，為了未來的我不會在這些苦難面前迷失自己，我隻能選擇和你分手。”

“這不是一時興起，也不是我沒有辦法接受現實、意氣用事的結果，而是我輾轉反側幾個失眠夜後，下的決心。”

“陸铮，我不懂，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考慮那麼久遠的以後……”

程衍嗫嚅着開口，“你不覺得你對我太不公平了嗎……”

“嗯。”陸铮點了點頭，“在沂甯市海邊的時候，你說讓我再為你勇敢一次，我勇敢了，程衍。如果按照以前的我，在知道我媽媽欠了一屁股債的第一時間，我就會想着推開你的。雖然這麼說，顯得我太無賴了，但我真的為你勇敢過一次了……雖然比起你為我做的那些來說，微不足道，可我生來就是一個自私的人，我得先為我自己的感受考慮。”

“所以……對不起程衍，我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了。我确實誰都不想虧欠，但到頭來還是虧欠了你。”

淚水再次從眼尾滑落，陸铮往後退了一步，“對不起。”

陸铮在程衍的目光中，起身走向了剛才來的那個小坡。

身後卻響起了程衍跟上來的腳步聲。

陸铮頭也沒回，突然開口，“别跟着我了，程衍。至少你該知道，我做了決定，從來不會後悔。”

“……”

月色穿梭在樹叢間，向人間投下了斑駁的光亮。

在皎潔的月色下，陸铮的背影是那樣的熟悉，又是那樣的陌生。

程衍看見了她因為隐忍而攥緊的拳頭，也看見了她的身體因為哭泣而無法隐藏的微微顫栗。

陸铮的腳步聲再次響起，程衍喊住了她，“陸铮，你真的……對我太殘忍了。”

陸铮：“對不起。”

程衍的話音落下，陸铮再次邁開了腳步，這最後一聲的歉意融進了苦澀的海風中，再也沒有飄進程衍的耳中。

“對不起，程衍。”

獨自一人下山的路，崎岖又孤寂，陸铮自顧自地說，“我什麼都給不了你，我隻能給你最大的祝福——”

“永遠永遠不要理解我現在的處境，永遠不要。”

這個處境需要背負的東西太多，需要舍棄的東西也太多。它讓困在其中的人，生不如死，它壓抑了人的本能，讓人感覺到痛苦。

你應該和與我初見的那天一樣，依舊沐浴在陽光之下，依舊笑顔燦爛。

你應該走在自己的理想中，走在繁花似錦的未來當中。

而這個未來，不應該有我的存在。

突如其來的分手，在程衍22歲生日的這一天劃下了句号。

當陸铮的身影真正消失在通往山下的轉角後，程衍才逐漸回過神來。

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吧。

他默默地垂下了眼眸，在他目光的正中間，那隻耳朵被他啃了一個小角的翻糖小狗，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海風刮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