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than蹙眉搖頭，并不是在回答問題，他壓根聽不清聲音，隻是在試圖維持自己急速流失的清醒。

文璟都在打算替倒在自己懷裡的Ethan叫救護車了，畢竟低血糖是可能導緻死亡的，好在徹底變黑的視線很快便重新尋回光亮，對于這些症狀經驗豐富的Ethan心裡有譜，清楚這并不嚴重，他阻攔道：“沒事，我沒事了。”

“你确定嗎？” 文璟很不放心。

“嗯嗯！我确定，你别擔心”，怕不夠有說服力，Ethan站好，看着文璟，用力點點頭。

雖然頭不暈了也能看見了，但心慌發抖無力的感覺一時還停不下來，不等Ethan想辦法掩飾這些不适，身體就已經離開地面，穩穩坐在了馬鞍上。

“走吧，回去了”，文璟将領繩在手上纏好，站在馬頸左側，順手穩定了一下它的情緒，對Ethan說：“先帶你去吃飯。”

坐在馬背上被愛人牽着走向春日暖陽，沒少讀歐洲文學的Ethan覺得這一幕像極了愛情小說裡主人公的完美謝幕。

戲精上身的他附身親吻了文璟的發心，然後盡力用莎士比亞風格以及（因為不熟練而顯得）做作的英音說：“May this moment be rendered eternal, a timeless treasure amidst the fleeting sands of time.”（願這一刻成為轉瞬即逝的時間沙漏中永恒的寶藏）

嘟——

在機械女聲念完“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後，Ethan怔忪地聽着聽筒裡規律的嘟嘟聲，直到聽覺抗議企圖用耳鳴來逃避這惱人的聲音。

三小時後，從OKC出發的航班準點降落在拉瓜迪亞機場，天還沒亮就被Bailie緊急叫回紐約的文璟幾乎是立刻開機，但信号搜尋了好久才不再是無服務狀态。

昨晚小鬼難得安靜，文璟想他應該睡得很好，擔心在飛行途中他醒了找自己找不到着急，應該報備一下給個安心，但又怕消息提示吵到他，所以拖到了起飛前不得不關機的最後一刻才發，想着即便吵醒也至少是多睡了一會。

有時候考慮得太多反而漏洞百出，也可以說是某人關心則亂。

由于關機不會有來電顯示，文璟隻收到了兩條短信。

「沒關系，不用太放在心上，我也有事要忙」

「Safe travels」

不确定小鬼是不是真的有事要忙，但可以确定他肯定心情不好，文璟一時犯了難，隔着手機屏幕和半個美利堅，要怎麼才能把人哄好呢？還沒思索出個頭緒，他就被人“綁架”了。

搞砸了一份重要合同急需文璟善後的Bailie也是急昏了頭，接人差點接到飛機上，甚至沒給文璟留一點整頓時間，寒暄也顧不上，還沒出機場的特殊通道，就拉着他立刻投入了工作。

雖然有誇大的成分在，但情況也确實談不上樂觀，一整天連吃飯喝水的時間都擠不出來，總算是趕在造成嚴重影響前将一切歸正。

等加班加點地忙完，天已經很晚了，文璟坐在車上喝了杯拿鐵補充能量和水分。

“今晚要住哪裡呢？”Mia知道原來那套離得最近的給她留下心理陰影的公寓文璟已經不住了，她在腦海中再次飛速确認了一遍文璟的房産，給出最優的檢索結果：“去Tribeca（翠貝卡）怎麼樣？離得近，我已經讓人打掃過了”，說罷，她在後視鏡裡向司機遞了個詢問的眼神。

看似對後排對話充耳不聞，眼神也從未逾矩過半分的司機，立刻就給了Mia她需要的回複，身體力行印證文璟不養閑人，“現在路況很好，從這裡過去隻需要23到25分鐘。”

落針可聞的安靜…

Mia淡定地将整理好的文件塞進巨大的Birkin 35裡，本是斂着心裡的好奇回頭探查自家老闆這詭異的沉默，結果在看到人時她差點沒繃住。

她老闆正拿着手機，一副準備要聯系誰的樣子，表情難得露出糾結，但他猶猶豫豫了半天，最終還是放棄了。

這模樣可太不文璟了，Mia甚至拿不準日常一心三用的文璟到底有沒有聽到自己剛剛的話。

再一次查看手機裡沒有收到回複的消息，文璟很想繼續說點什麼，又擔心惹得人更不痛快。

Mia看在眼裡，覺得他現在的狀态真的很不尋常…哦天呢！像戀愛了！

“去機場”，文璟終于大發慈悲，決定拯救這令人渾身不适的靜默。

“現在？”Mia的疑問裡有很多詫異。

“嗯，現在，訂一張飛OKC的機票。”

私人飛機的交付周期長達數月，簽在新身份下的訂單仍處于等待狀态，少爺即便有一萬個不情願也隻能向現實低頭，但…眼下似乎并沒有什麼不情願，倒是非常迫切的期待。

本着助理的職責，Mia盡心建議道：“一定要今晚走嗎？這個時間隻有紅眼航班，你也忙了一整天…”

“沒關系”，文璟打斷她。

好呗，掏錢的都這麼說了，Mia還能說什麼呢？好在這個“非典型資本家”并沒有虐｜待她，要求她跟着深更半夜奔波。

但人總歸是肉｜體凡胎，在如此緊湊的行程上消耗這麼久，再充沛的精力也會持續削減。

等航班再一次降落，日期已經跳到了第二天，機場停車場裡唯一一輛保時捷卡宴（2002年于日内瓦國家車站初亮相），雖然是低調的深灰，卻也沒少吸引過往旅客的目光，而被人豔羨的對象此刻正坐在駕駛座，神色恹恹地趴在方向盤上放空。

不清楚自己的抗壓能力是什麼時候變差的，過去比這熬得狠多了的次數不勝枚舉，可不知怎麼，文璟今天就是覺得累極了。

滿心都在惦念着一個人，一直牽腸挂肚對方的情緒，還要強｜迫自己專注工作，因此導緻的精神上的負擔未免太過磨人。

心裡的缺口灌着風，耳邊呼嘯萦繞，訴說思念的心聲吵得人浮躁，于是文璟在快到酒店的路口選擇了繞行。

披着夜色的城市沉悶到連個鬼影都見不着，明知自己現在的行為非常沒道理，但他依然堅持這麼做了，想着，哪怕見不到也沒關系，隻要在樓下遠遠地看一眼有小鬼在的地方就好了。

但是，今天是什麼心想事成的好日子嗎？

酒吧門口的台階上真的坐着他想念的人。

隻不過，孤零零的，讓人好生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