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拓跋焘離席預備打道回舍歇息。王柏川再三留他,拓跋焘隻是不肯。王柏川不好強留他,隻得派人護送他回去。
實際上,拓跋焘急着回去,是心裡還記挂一件事情。
他回了自己的卧房,将門關嚴,燭燈點燃,坐進一張官帽椅中耐心等待。少時,一個身穿深色便服的人從門外進來,朝他單膝下跪行禮。
拓跋焘扶他起來問道:“尚書大人言在籌備祭壇事宜,現在如何了?”
那人回禀:“尚書大人最近一直勞心勞力,已經快馬加鞭督促手下在做了,不過茲事體大,估摸還要些時日。”
拓跋焘略微沉吟一陣:“好,辛苦他了。等我們大業完成,他就是第一功臣。”
“是。”
兩人又談了點無關痛癢的話,拓跋焘想歇息了,剛想打發人走,又叫住了他:“對了,你可知武庫司員外郎羅安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
對方回道:“屬下不知,不過羅大人來上都之前,好像和京衛指揮使隆巴有點過節,具體是什麼事不清楚。若大人想知道明細,可問甯州的守城将領侯恪,之前羅大人是在他那裡當一士卒,他應該比較清楚。”
拓跋焘點點頭,若有所思了一陣:“好,我曉得了,你去吧。”
來人從拓跋焘的住處出來,眼望四周無人,這才放心離開。卻不曾想,蕭祺躲在了他們的屋頂上,模模糊糊聽到了一些内容。
蕭祺派人查探的事一直沒有很大進展,這次偶得機會,離拓跋焘如此之近,怎能放過這個好時機探查他們到底在暗裡做什麼?
因他離得遠,聽得不十分真切,可他聽到了“祭壇”二字,知道了這是拓跋焘命多隆在做的事。
蕭祺不解,雖說祭祀之事,無論在哪族,都十分重要,但是拓跋焘是務實之人,他崇尚武力,也一直在革進兵器,蓄養軍隊,他要祭壇是做什麼?
不過蕭祺至少了解到,赫達果然賊心不死,還想觊觎吳地,兵戈相向。
見來人走遠後,他輕輕從房頂落下,消失在魖黑的夜中。
駱卿安受了驚吓,竟一夜提心吊膽,睡不踏實。等窗紙才浮起蟹殼青的時候,她就點燈起身,收拾東西,準備今日跟着拓跋焘一起回上都。
剛及辰時,公署的門外就已經集結了過半的人馬,駱卿安看到蕭祺騎在馬上,整裝待發,見她來了,隻是掠過一眼便轉了視線,似是與她不熟。
駱卿安知趣,也不和他打招呼,默默翻身騎到自己的馬上。
不多時,拓跋焘領着自己手下也出來了。他看到駱卿安已經到了,叫她下馬,自己有話要說。
駱卿安猜到是因為昨夜的事,下了馬,和他一起走到了公署邊的一棵大榆樹下。
拓跋焘道:“昨日的事我聽說了,王大人已派人審問過那個刺客,可無奈他叫人拔了舌頭,也不會寫字,案情并無進展。不過你放心,回去後我自有計較,絕不讓你吃暗虧。你剛來的路上也遭到襲擊,可惜當時我沒留下活口。你先前說,他們不是普通的山匪,所以,你心裡已經猜到是誰做的了?”
駱卿安自然知道,背後的主使就是隆巴,可她礙于沒有證據,隆巴又得拓跋焘的信賴,輕易指認不得。不然,弄不好,她就是污蔑朝廷重臣的罪過。
她想了想道:“我也隻是瞎猜,我見那些匪徒訓練有素,也沒奪财,所以猜測應不是普通的山匪。不過至于具體是誰派的人,我并不清楚。”
拓跋焘拍拍她的肩:“許是你功勞太大,惹了旁人嫉妒也是有的。朝廷之中魚龍混雜,各懷鬼胎,不是個良善之地,你還需慢慢适應。”
駱卿安道了“是”,便和拓跋焘一起往回走。她不擅于騎術,上馬時動作滞澀,拓跋焘親自在旁一手穩住馬,一手扶她上去,引得周圍微微側目。
蕭祺輕攏眉頭,眼底掠過冰寒之意,連身下的馬都感到了不自在,撩了撩蹄子。
今日拓跋焘率衆離開甯西,衆官送至城門前,百姓知是大皇子要離開,紛紛夾道送行。
守門的侍衛呼啦啦打開高大的城門,前方出現一片宏闊的天地。
回到上都後,駱卿安不必再去武庫司,而是直接到了自己的府上。這趟去甯西,可謂驚心動魄,她連遭兩次偷襲,感到心力交瘁。隻是略略道了些諸如如何安全送到了兵工物料,甯西城的景況,其餘遇到的緻命危險一句不提。
晚膳後,她稱要回房歇息,何氏見她面色憔悴,還以為她是這兩天操勞過度,傷了心力,忙囑咐她好生休息。
駱卿安回到自己的房,看到床上軟被香矜,心中終于松快很多,整個身子撲進了床上,一側身就睡了過去。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何氏推門而入将她喚醒:“安兒,門外來人了,說是什麼大皇子派來的。”
駱卿安朦胧睜眼疑惑道:“拓跋焘?”
她隻好快快起身穿衣,趕到府裡的大堂中,見到朝堂中派來的内監,手裡拿着一個明黃色的卷筒,正微笑看着她。
駱卿安知是聖旨到了,跪在地上聽宣。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吾臣羅安,勤恭有德,睿智昭彰,屢立奇功,今擢升為武庫司郎中,欽此。”
内監粉白的臉上疊出一個詭異的笑容:“恭喜羅大人了,請接旨吧。”
駱卿安剛睡醒,還有點犯迷糊,突然喜從天降,一時還有點發懵。不過她轉念一想,必是拓跋焘知曉了刺客的事與隆巴有沾染,為了安撫她,特地提拔了她的官職。
如此說來,何秉清應是撤了職,這個位置才能給她。
也罷,那日她親眼目睹隆巴過來找他,這件事的背後,沒有何秉清的推波助瀾,隆巴也難達到目的,兩個人定是狼狽為奸,加害于她。
内監又道:“大皇子讓我特地轉告,明日他将在兵部閱檢兵器,還請大人務必恭臨。”
駱卿安笑道:“那是自然。”
内監又恭祝一番,按照禮數,駱卿安也給他封了幾兩銀子。内監推诿幾下,見駱卿安執意要給,便接了。他又客氣禮祝了幾句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