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将内監打發走後,何氏、駱赟還有冷瑤過來道喜。
駱赟拿着聖旨看了又看,愛不釋手:“妹子真出息了,回頭我要告訴沈叔這個好消息。”
駱卿安道:“别,他身處險境,需萬分小心,如不是特别重要的事,莫要去擾他。”
大家又高興叙了會話,才散去歇息。
駱卿安得了武庫司郎中的位置,對她來說如虎添翼,之後她便可堂而皇之接觸秘要的兵部事宜,再假以時日,不愁找不到吳國那些個悖逆之徒與赫達通敵賣國的鐵證。
或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沖淡了駱卿安内心的驚惶之意。次日,她卯時就已無眠,覺得精神奕奕,梳洗裝扮過後,按時到兵部點卯。
官員士卒悉數到齊,拓跋焘坐在為他布好的高台之上,身穿隆重華服,氣勢威赫。
各大将領、兵部官員烏泱泱分坐台下兩側,整裝肅嚴,駱卿安看到隆巴也在列,正虎視眈眈望她。
駱卿安隻掠了他一眼,将視線移開,又在人群中尋另一個身影。很快她就看到了蕭祺,他隻是個小吏,坐在了駱卿安對面的末排位置。
蕭祺身形颀長,高出旁邊的人一大截,隻需稍稍留心觀望就能看到他。
駱卿安見他漠然望着赫達如此宏大的場面,臉上蓋不住的桀骜神氣,仿佛龍遊九天,居高臨下。她不禁納悶,怎麼總覺得這人好像連整個赫達都不入他眼的感覺?
待時辰到後,兵士搬來一張案台,上面放着豬、羊、狗的犧牲品,拓跋焘從高台走下來到案台前,接過侍衛手中的高香,依次朝天地祭拜,默禱一番,才算完成。
駱卿安看得怔愣,看來赫達很重視兵器的閱檢,在此之前還要特地向神靈祈禱,怪道昨日拓跋焘特地讓人帶話,要她務必到。
她剛擢升武庫司郎中,掌管整個赫達的兵器工造,千鈞重負,背後有許多雙眼盯着,她要更加謹慎才是。此次是她升任武庫司郎中以來第一次閱檢,可之中的玄機卻一概不知。她挺直背,一目不錯看着陸續走過來的各司工匠,生怕哪個環節掉鍊子。
須臾,兵部衙署前曠遼的坪地立了大群人,都是等待閱檢的工匠。兩個士卒呈上前槍戟,隻見槍身筆直,槍頭散發凜冽寒芒。
拓跋焘閱過後,士卒又繞場一周,給各位大臣閱看,沒有異議後,士卒各執一戟,兩兩對戰,開始龍争虎鬥,以此在實戰裡檢驗兵器好壞與否。
兩名士卒都毫不手軟,持戟橫掃而出,烈如驚雷,仿佛真要拼個你死我活。
一記直搗黃龍未果,另一方不甘示弱,幾招戳刺後,撐着槍戟跳身躍起,翻身在半空飛踹對方,槍戟幾乎對折彎曲卻也不斷,看得衆人心潮澎湃,拍掌叫好。
駱卿安暗自忖度,看來赫達這幾年休戰,并未松懈對兵器的研造。槍戟并非他們的強勢,卻也造得如此出神入化,此敵實在強大。
她想到此,不禁又看向蕭祺的反應,既然他也自稱是吳人,應當也不待見敵國的強大。
果然,她見蕭祺此時面色陰沉冷峻,緊緊盯住在比武的兩個兵卒,和旁人興高采烈的樣子相比,他實在是格格不入。
駱卿安收回視線,心裡産生巨大的好奇,他到底來此的目的是何?
比武還未結束,拓跋焘為避免真的傷害到兩人叫了停。他從座上站起,拍起掌來。
“甚好,甚好。槍戟較之去年比,大有進益,杆身堅而帶柔,竟折之不斷。槍戟是哪位匠人造的?賞。”
說罷,一名為首的匠人代他人出來領賞道謝,喜氣洋洋接過一個匣子,打開看,裡面竟滿裝一箱銀子,樂得合不攏嘴。
又有兩名士卒随後呈上來物件,一名士卒手裡擒着弓箭,另一名則拿着鎖子甲。
場上的氛圍登時變得凝肅起來。弓箭對于赫達的意義自不肖說,而鎖子甲也是重要的護具,在戰場可保兵卒的性命。若隻造強大的弓箭,而不管護具,兵卒的安全得不到保障,自然在戰場上也會心生畏懼,不能奮力拼搏。
駱卿安正好奇這回又要如何試驗這兩樣器物,見到幾個兵卒趕上來一個百姓模樣的人,手铐枷鎖,似是個囚犯。
拓跋焘這時問道:“這是何意?”
多隆起身一拜,答道:“殿下,這是近日從吳地邊城帶回的人。吳人狡詐,這人和他的同夥以高出原本一倍的加強坑騙我族人買他們的貨物,恰遇我的手下巡邊見到,就将這幾個吳人綁了回來。這不想着今日要閱檢兵器,何不拿他們做個試驗?讓吳人穿着甲衣,若射甲不入即斬弓人,如其入也,則斬铠匠。”
此言一處,衆人皆駭然。
雖之前也發生過,兵器驗檢不合格,嚴厲處置匠人的先例,可也從未斬殺過他們。
多隆此舉會不會太過嚴苛?況且那名吳人也很危險,萬一箭射入其身,不管是哪,他都會受傷。
駱卿安看到他們破壞條約,随意淩虐吳人,怒火中燒,放在膝上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他們怎麼可以如此殘忍?竟拿普通的百姓充當靶子,肆意射殺。就算這些吳人有做得不厚道的地方,可也罪不至死。何況,誰知多隆說的是真是假?說不定他就是故意用吳人做靶,他知曉拓跋焘一向不喜吳人,也一直想侵占吳地,直接用吳人做兵器的試驗,正好滿足了拓跋焘的假想之狀。
蕭祺也驚駭萬狀,他不曾想,就在一次普通的場合能看到自己治下的平民遭受如此屈辱。
他的手捏緊,由于緊張,手心和額頭都冒出細汗。他要怎麼辦?若當場去救人,定會暴露身份,且這裡人多,他寡不敵衆,出去就是送死。可他又不能白白看着這名吳人受虐。
蕭祺的内心如烈油烹心,煎熬難耐。
正是揪心,他發現駱卿安也在看他,兩目相對,他看到了駱卿安眼中的焦急,還有幾分鎮定。
駱卿安朝他輕輕搖頭。
蕭祺隻好先強壓下怒火和急躁,靜觀其變。
衆人都在等待拓跋焘最後的決定,他略微沉思後道:“也好,弓箭乃我赫達馳騁天下之利器,素來非凡重要。而鎖子甲與其相得益彰,若兩者兼有,我族可謂無敵也。尚書大人嚴厲待之,可謂深思熟慮,為國憂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