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祺見這名馬夫身量普通,幹幹瘦瘦,不像個練家子,遂收劍入鞘,但是看着馬夫的眼神卻不減半分淩厲。
“如實告知,不然,”蕭祺朝躺在一旁的侍衛屍身揚了揚下巴:“他就是你的下場。”
馬夫跪在地上戰戰兢兢,聽到他這麼說,又往地上磕頭:“絕對不敢,絕對不敢。但是我也隻是府上一個趕馬的人,所知不多,我隻知,從去歲開始,隔一大段時間,大人就會派我去送人。”
這時,駱卿安也帶着匠人走過來了,但是她為遮掩匠人的身份,并未替他摘下眼布。
她問道:“送到什麼地方?”
馬夫道:“就在前面不遠處有一片墳地,他們在那有一個小莊子,據說本是守墓人住的地方,大約是他們買下來了。”
蕭祺仔細觀察馬夫的神情,見他一直在顫抖,頭上流下豆大的汗珠。
“你可知送去的都是什麼人?”
馬夫哭喪着臉:“這個我就着實不知了。其實每次送的人是何樣子,我都不清楚,從未見過。送完人,我就離開了,他們也不會讓我進莊子。”
駱卿安:“他們在莊子裡做什麼,你也不知?”
“真不知,我從未進去過。”
又問了幾個問題,可馬夫都說不知,駱卿安幾人見問不出什麼了,一時陷入凝肅。
駱赟急了,上前拿刀架在馬夫脖頸處:“到底是不知道,還是不願說?”
馬夫吓得幾乎要哭出來:“不知道啊,我真什麼也不知道了,你就算是殺了我,我也隻知曉這些了。”
駱卿安讓哥哥放下刀:“算了,一個府裡的車夫,無非就是跑跑腿,他可能确實不知道再多了。”
駱赟問道:“那現在要拿他怎麼辦?”
駱卿安見馬夫已經吓得魂不守舍,也着實可憐:“放了他。”
駱赟訝異:“放了他?萬一他說出去我們的事。”
馬夫慌忙擺手:“不會,絕對不會。”
駱卿安:“我們都蒙了面,他不會認識。”
駱赟隻好聽從她的話,放了人走。馬夫經了吓,好不容易才從地上站起來,慌忙跑了。
蕭祺替匠人摘下眼布,又扶他坐上了自己的馬,對駱卿安道:“我們先離開這裡,找個隐蔽處說話。”
幾人駕馬離開,跑出十幾裡地,才停馬,尋了一個山壁背面坐下。這個地方離官道較遠,若不是刻意尋找,很難發現這裡。
駱卿安借着一點昏暗的天光,努力打量,才看清楚被多隆劫持的人是什麼樣子。
他大緻四十有餘,方闊臉,由于過了一段囚禁的日子,胡子未刮,下巴已經長出一圈絡腮胡子。
匠人不知這夥人為何救自己,依然緊緊張張,身子繃直了,一刻也不敢放松。
駱卿安看了一會後,開口問道:“你是吳人?做什麼的?”
匠人不自然地瑟縮了下,雙手絞緊:“嗯,做,做鐵匠的。”
駱卿安與蕭祺交換了個眼色,顯然覺得他在說謊。
駱卿安溫了聲音,想放松匠人緊張的心情:“你不用害怕,我們都是吳人,找你來,是想打聽宇文竑與赫達勾結的事情。過後,我們會将你安全送回去,讓你和家人團聚。”
她特地加了最後句話,想以此打動匠人。畢竟他被擄到敵國,生死不知,與家人天各一方,能保命都不錯了,哪還期待能與家人再次相聚?
這一招果然有效果,匠人眼裡瞬時點亮了光芒:“此話當真?你們真會放我走?”
駱卿安點頭:“千真萬确,隻要你肯說實話,我們絕不會為難你。”
匠人猶疑了會,終于決定說出一些自己知道的實情。
“你們想問什麼就說吧,我若知道,一定知無不言。”
駱卿安見他終于松口,心情亮堂了些,她問:“宇文竑為何要抓你?”
匠人抓了抓自己的腦袋,露出迷惘的表情:“我本是京都兵器坊的一位匠人,每日朝九晚五去坊裡做事,可誰知有日回家,走在路上就被人劫了,将我打暈,再醒來時就關在了一個牢裡。初時,我很害怕,還以為對方是要劫财,可關了段日子,并沒人來問我要錢。我問過看守,若他們想要錢,我可以給,但是他們不應我,隻說,你耐心等待,會有出去的時候。”
他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依然感到害怕,口中幹澀,說話喘氣。蕭祺将随身帶的水壺給他,匠人大喝了口水,才又覺鎮靜下來。
“我當時真的怕極了,好在等了幾日,果然有人将我帶上了一輛馬車,可我當時蒙着眼睛,也看不到外面,不知自己被關在哪裡,也不知是誰關的我。再後來,我就被帶到這裡,又進了另一間牢獄。問了一名每日送飯的老頭,才知道我竟到了赫達。我真不知自己為何被抓,又是誰抓的我。”
駱卿安幾人面面相觑,看樣子,這名匠人是稀裡糊塗被囚了來。
那那處莊子裡又是關的什麼人?他們在做什麼?
蕭祺沉思不語,半晌,他問道:“所以,你并未看到是誰囚禁了你?”
匠人搖搖頭:“不知。”
駱卿安道:“确定是宇文竑,我曾親耳聽到他說會與多隆見面,之後又打聽出了具體的時間和地點,蹲守在那。我們當初就想救人,可是中了計,救出的是宇文竑手下假扮的人。”
蕭祺的眼底閃過一絲詫色,先不提宇文竑确實做了這般卑劣事,他更加罕異的是,駱卿安竟有膽量與宇文竑和多隆抗衡,破壞他們的勾當,從他們手中搶人。
匠人也覺這事很蹊跷:“你是說兵部尚書宇文大人?可他為何要這樣做?”
駱卿安冷哼一聲,面沉如水,不發一言,隻因她提起這個人就反感至極,甚至覺得惡心。
駱赟握緊拳頭打在一側大腿上,憤憤然道:“他還能有什麼?與闫玺沆瀣一氣,投敵賣國呗。闫玺為了打壓駱家...”
他的話還未說完,駱卿安就投來警覺的一瞥,示意他不要再說話。駱赟自知說漏嘴,忙忙縮了脖子,不敢再做聲。
蕭祺忽然回憶起,當時在诏獄,他聽到的一段駱卿安與宇文竑的往事。蕭祺當時覺得這件事是無稽之談,可現在看來,并非是捏造的。若真如闫玺說的,宇文竑是利用了駱卿安,那麼這件事的背後大有文章。
在當時,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蕭祺想到這些,視線落在駱卿安身上,眼裡裝着晦暗不明的情緒。不過駱卿安此刻隻注視着匠人,并未留意有人看她。
匠人納悶道:“就算是這樣,他們投敵賣國,與我何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