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重的殺氣。”姜寒下意識握緊了手中金戈劍，雲冕盡心盡力地講解：“這三個字是松清尊者、哦，那時候還是松清真人，是她突破元嬰，晉入出竅期時留下的，所以以我們的修為還能長時間地觀摩悟劍。據說近百年前她二度斬情絲後，在淩雲劍宗中立了座悟劍碑，接近大乘境的修為施展出的劍意，隻有出竅期以上的修士才能去觀瞻推衍。”

姜寒不太能聽得進去說話聲了，目光一遍遍随着劍勢走過筆畫。因為本身擅丹青的緣故，他感覺得出松清尊者似乎也是丹青好手，這三個字與其說是寫出來的，不如說是畫出來的。

這個念頭一起，眼前景象大變，原本暖陽鋪灑的石壁上布滿霜雪，枯瘦的寒梅枝幹似是而非地勾出一個情字。姜寒沒有餘力去思考為什麼無情劍三個字現在隻能看到一個情字，全部的注意力集中起來，覆雪的枝幹上沒有一朵梅花，在呼嘯的寒風中紋絲不動。

好孤傲的氣勢，明明沒有看到梅花傲雪，感受到的氣勢卻分毫不減，或許從劍氣到劍意的關鍵，是氣勢嗎？并非一股轉瞬即逝的氣，是融化的氣勢，融彙于劍招之中，成為一種連綿的“意”……

“悟劍碑的事情我也有所耳聞，但似乎沒聽說劍宗中有誰悟出名堂來。”沐天虞對劍術興緻缺缺，見姜振清和姜寒看得入神，便不打擾他們，站在一邊跟雲冕閑聊。

“你不一起仔細看看嗎？”沐天虞問雲冕。

雲冕在橋上指了個位置，“小時候在家，三天兩頭就到那兒罰站，這字我臨摹的倒着都會寫了。隻能說幸虧我爹也悟不出什麼名堂，自然不好意思罵我。”

沐天虞點頭說：“凡是與‘悟’字沾邊，都是講究機緣的，悟不到才是尋常……”

話音未落，靜立在石壁前的姜振清和姜寒忽然動了。近乎是同時躍起，一刀一劍出鞘，石屑紛飛間，兩個“情”字分别出現在他們面前的石壁上。

雲冕在劍術上功夫尚未到家，眼力卻不差，兩個字絕非照葫蘆畫瓢，而是銀鈎鐵劃入木三分。尤其是姜寒手下那個字，刻痕中透露出的驚心動魄的感覺，分明是劍意。

姜振清的氣息隻是稍有波動，但姜寒的氣息卻是一路暴漲，勢如破竹般突破了金丹初期，攀升到臨近金丹中期才平穩下來。

短暫的寂靜之後，雲冕發出尖銳的嘯叫：“你們來真的啊？喂！我帶你們來看看而已，你們怎麼真悟劍啊，讓不讓人活了？”

“别激動，讓他們教教你怎麼看，說不定你也能悟呢。”沐天虞憐憫地拍拍雲冕的肩，擡眼仔細看石壁上那兩個情字。

姜振清和姜寒同師開蒙，筆迹的差别不大，寫同樣的一個字，字型更是極為相似，可給人的感覺卻截然不同。沒來由覺得姜振清寫出來的更張揚，仿佛是有滾燙的溫度的，更襯得姜寒的格外透出一股淡然之氣。

“你們悟劍所見聞體會到的，應該很不一樣？”沐天虞用的是反問的口吻。姜振清看向姜寒，“是梅花嗎？”

姜寒點頭又搖頭，“是梅枝。風雪，枯枝，沒有梅花。”

姜振清嘶了一聲，奇道：“可我看到的是風雪已止，冬日高陽下紅梅盛放。悟出完全不同的感覺，這合理嗎？”

沐天虞繼續盯着兩個情字看，忽然一語驚醒夢中人：“你們兩個悟的都是情字啊。”

姜振清愣了下，視線回轉，連同松清尊者留的情字一起看過去，這便發現姜寒的字與松清的字之間有一種通感，或者說他們的底色都是冷的。松清尊者是明晃晃的孤傲肅殺，反觀師兄的沒有那麼鋒利，更多的是淡漠，不同于他師父明竹長老的淡漠，而是萬事加身，我自巋然不動的味道。

刀劍殊途同歸，但畢竟“殊途”，姜振清能被引導體會的隻有感覺。所以格格不入的是她的字，是她理解的情，是鮮豔刺目如紅梅、松清尊者所拔除的“情”。

“好一個無情劍。”姜振清歎道：“果然情字難解。”

雲冕從震撼中緩和過來，跟着感慨：“寒哥身上當真有修無情劍道的天賦，難怪明竹長老一直不肯放棄呢。”

“碰巧罷了。”姜寒語氣溫和，卻擲地有聲：“總之無論如何，我都不會修無情劍道的。”

“那是當然！天賦歸天賦，去修是萬萬不能的！”雲冕大聲附和，又站到姜寒剛剛悟劍的位置，“你們怎麼看到梅枝的，我也試試。”

姜振清和姜寒分别站到他兩側，各自指着劍痕勾勒講解。一言一語間，不知是這般引導真的有用，還是兩個機緣者的氣運讓他蹭到了些許，視野中如墨般漆黑虬結的梅枝一瞬間伸展而出，覆蓋在了“劍”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