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13日 北江醫院

“欣欣，我放個東西就好，等我噢。”李雪端着輸液工具朝馮欣說。

“好，我等你。”馮欣點頭應道，坐在一旁的排椅上刷着手機。

穿着保潔服的男人臉上蒙住一層厚厚的口罩，手裡揮動的拖把留下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他隻是默默拖着地，仿佛是個透明人，幾乎不會有人注意到他。

經過馮欣的時候，一張照片掉落在腳下，馮欣挪開目光，彎腰撿起照片遞給那名清潔工：“你的東西掉了……”

她不經意看了一眼照片上的人，奇怪，這不是領導專欄上的陸董嗎？估計是他打掃衛生的時候撿到的吧，話說回來醫院這些設施确實夠老舊的，連欄闆上都固定不住一張照片，還好新區已經快建成了。馮欣這時候還在期待醫院的新環境。

男人定定地看着她，平靜的眼神下暗藏洶湧，随即接過馮欣手裡的照片。

馮欣感受到他的目光一直緊盯着自己，對他輕輕笑了一下，這時候李雪剛好換完衣服走出房間：“欣欣，走啦。”

“好……”馮欣見李雪對自己招手，趕緊起身向她走去。

“剛剛怎麼了？”李雪問道。

“我幫他撿個東西而已，估計也是他工作的時候撿到的，而且還是咱們大股東陸董的照片。”馮欣解釋。

“還别說，其實我覺得你眉眼間長得還挺像陸董的。”

“哪有，人家陸董長得可好看了，我這個樣子，也就一般般啦……”馮欣挽着李雪的胳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聽到好朋友誇獎自己總歸是開心的。

“你呀，就是太謙虛了，自信一點，陽光一點嘛，不然怎麼找對象啊！”李雪苦口婆心地說道。

“好啦好啦，淨說我，你不也一樣，咱倆半斤八兩！”

兩人邊走邊說，消失在走廊。

男人目光緊緊跟随馮欣的身影，神經質地摳着手，直到甲溝鮮血淋淋才肯罷休。

老小區路面坑坑窪窪，男人慢步挪動，身體傾向左側，右腿拖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小區窗戶上的雨棚大多也都因為年久的風霜被損壞，現下已經沒有多少人居住在這裡，某家人戶的廚房傳來炒菜聲音，院子的寂靜吞沒回聲，夕陽的餘光也照不暖這一處蒼涼，顯得落寞。

男人進了屋子，陰暗潮濕的黴腥氣他早已習慣。

打開微弱的冷光燈，他将懷裡的照片拿出來用衣袖擦幹淨，吹走上面的塵，夾在牆網上，靜靜凝望。

收音機這時候播放着霧城FM93.8的都市廣播，主持人正在介紹這次節目邀請到的嘉賓。

“好的，親愛的聽衆朋友們，歡迎回到我們的節目，這裡是霧城FM93.8都市廣播頻道，我是你們的倩倩妹！那麼今天呢，我們的節目迎來了一位特别的嘉賓，他帶着豐富的人生閱曆和精彩的故事來到這裡，他就是我們的方雨老師，歡迎……”

“哈喽大家好，我是方雨，你們可以叫我小雨，很高興以嘉賓的身份來到我們的霧城FM93.8節目……”

“方雨老師今天會給我們的聽衆朋友們分享怎樣的故事呢？”

“說起來呀，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在生活海洋中不斷探索的旅人，在音樂的領域摸爬滾打這麼久，有過成功時的欣喜若狂，也有過失敗時的垂頭喪氣，但我這人吧，有個特點，就是特别倔，不撞南牆不回頭……”

“我也不是什麼完美的人，有時候也會犯點小迷糊，比如把面包給煎糊，鞋帶永遠系不好，但正是這些不完美，讓我更加真實，讓我知道了我的媽媽一直很包容我，愛護我，陪伴我的成長，鼓勵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是呢，她在前幾年已經生病去世，我難過了很久，不過現在也走出來了，這就是我的故事，那麼接下來的嘉賓音樂推薦環節，我給大家推薦的曲目就是《不完美小孩》，希望大家喜歡，擁有一個愉快的夜晚……”

“當我的笑燦爛像陽光

當我的夢做得夠漂亮

這世界才為我鼓掌

隻有你擔心……”

砰！

滋——滋——滋——

鐵錘狠狠嵌在收音機裡，發出茲拉茲拉的聲響。

“方雨……你憑什麼這麼風光……林鳳娥，你憑什麼不要我！你們為什麼要丢下我！你死得好，死得好啊！”

男人怒吼着，發瘋似的一錘一錘地砸爛收音機，努力發洩自己的痛苦。

随後他突然停頓下來，望着牆上的一堆照片。

“不……我沒有被抛棄……我沒有被抛棄……還有你陪着我，陸顔……還有你愛我……”

“你會對我笑，你會關心我，你的笑容真好看，是世界上最美的笑容，今天有個女孩知道了我跟你的關系，我好擔心她會亂說，我知道你不喜歡這樣，不過，她的樣子和你有幾分相似，你說，要是我把她的頭顱割下來，讓她天天看着我，是不是就像是你陪在我身邊一樣了……”

“對，對，沒錯，我知道你不是要故意離開我的……我知道你舍不得我……”男人蒙住臉哭了起來。

緊接着他擡起頭，整張凹陷的臉頰貼在照片上摩擦：“那就這樣辦吧，他們都該死，誰也不能阻止我們相愛……”

-

馮欣走在狹窄小路上，北江醫院到合林公園的距離不是很遠，這條路走到盡頭就是通往公園南門的方向。

天氣漸涼，她穿得不算少，牛仔褲配白色運動鞋，上身是套頭衛衣和淺灰色外套，這晚沒有月光，昏黃路燈也暗了幾盞，整條路上就隻有她一人孤獨地走着，野貓竄出垃圾堆的聲音把人給吓了一跳。

馮欣拍拍胸脯，搖頭歎了口氣，雖然她自己也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可這合林公園到底還是偏遠了些……

她拿出手機，想給‘值班醫生’發個消息，讓他過來接一下自己，隻聽見身後有什麼詭異的聲音響起，不會又是那隻小貓吧？

她毫無防備轉過身，隻見一雙陰骘的利眼将她吞沒，她吓得将手機掉落在地，沒等尖叫聲從嘴裡發出，就被人用布蒙住嘴失去了意識。

待她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了一張冰冷的不鏽鋼床上，四肢被緊緊捆綁起來，動彈不得。

馮欣想呼救，可嘴裡被塞了毛巾，根本沒辦法開口，隻得用喉嚨發出微弱的嗚咽聲，仰面流下的淚水滴落在鋼床上，瞬即失去溫度。

她甩了甩腦袋，試圖讓自己快速清醒，周圍隻有慘白的冷光，透着陰森，鼻腔内灌滿了陳年朽木發黴的味道，整個房間又潮又冷。

轉過頭将視線移動到右側，馮欣的雙眼瞬間變為驚恐，牆上的照片無不都是同一人，其中一張照片頗為熟悉，這……這不是之前那個清潔工掉下的……

這時詭異的拖響聲從門口傳來，馮欣呼吸加重，想要挪動腦袋，可脖子被皮繩固定住，隻能左右擺動，根本不能将頭擡起。

直到聲響越來越近，那人背着光由上而下陰森森注視着她，怪異恐怖的臉赫然引入眼簾，凹陷扭曲，密布坑坑窪窪的猙獰，恐懼一瞬間在她心裡炸開，馮欣喉嚨發出的嘶鳴尖利無比，拼命掙脫。

男人将粗糙無比的手放在馮欣臉上：“别動，乖乖的，再過一會兒你就沒有痛苦了……”

“唔……唔……”

馮欣臉上已布滿淚痕，她瘋狂搖着頭，祈求這人放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