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都結束了。”熊隐的嘴角終是彎起毫無壓力的笑容。
“我該走了,耽擱了快一星期,雲江那邊還有好多事等着我回去處理。”安曉側身朝熊隐伸出手。
“這麼正式,又不是不見了。”熊隐無奈笑道,與她回握。
安曉用力捏了一下她:“你都不當警察了,誰知道你以後會去哪兒。”
“天涯海角,哪裡都是家,說不定之後我會去雲江常住一段日子呢。”
“那記得來叨擾我,我很樂意當導遊。”安曉松開了手。
兩人互道再見後,熊隐看着安曉一步步走下台階,暢快地籲了口氣,随即朝陸顔望去,走到她身邊。
“她還是沒醒過來嗎?”
“可她還有心跳,我該慶幸的。”陸顔說完這句話心似被千針紮。
“滿打滿算都快一年了,時間過得還真快。”熊隐提了提肩膀上快要滑落的背包肩帶,她買了張去往南陽的機票,三小時後就得登機。
“就算是十年,二十年,我也會等她醒來啊……”陸顔說得好輕松,熊隐卻看穿了對方眼中的逞強,她太了解這種滋味了。
陸顔忍住心裡的酸脹,微微睜大眼睛挽住淚氲,看了眼熊隐的背包:“熊警官這是又要出差?”
熊隐慚愧地笑了笑:“我現在已經不是警察了,我想回項語的老家一趟,她的墳在那兒。”
“祝你一切順利。”陸顔向她點頭緻意。
“你和楠翊也是,一切都要平安。”熊隐回應道。
項景這時淚眼汪汪走到熊隐面前,投去一個擁抱:“隐姐,替我給阿姐上柱香,告訴她等我敏感期過完,我第一時間就回家看她……”
熊隐攬過她,揉了揉她的卷發:“她會理解你的,你就安安心心在霧城配合同事們的工作,記得随時上傳你的地點和日志、别忘記了,這也是警方為了你的安全着想。”
“我知道……”項景癟着嘴,鼻尖哭得泛紅。
“好了,我該去機場了,你保重身體,記得按時去複查聽到沒?”熊隐皺着眉頭拿出大姐的風範震懾她。
“嗯!我會克服的……”項景用衣袖擦幹眼淚,左手臂在這時多了一份溫度。
“放心吧,隐姐,我會好好照顧她。”冷竹挽着項景,與人對視一眼。
熊隐看着兩人,眼眶不由自主地開始泛紅:“行,我得走了,你們好好的。”
她說完後立刻轉過身,邁下法院長長的階梯,留給衆人孤孤單單的背影,連一句再見也沒講,輕輕揮動着手臂。因為她知道還會相見,所以不想把離别搞得如此傷感,就當是出門遛彎一樣的松弛。
楚庭溪低頭發了個微博,并配上一張法院門口正中處的國徽:[我們終将迎來光明!]
不到兩分鐘的時間,評論和轉發已經突破三位數,全國人民都在等一個最終結果,盡管這次庭審是以直播的形式呈現在公衆視野裡,她想将此事徹底畫上一個句号。
“你們接下來什麼安排,待會兒要不要一起去吃頓飯?”席佳戴上墨鏡,茶棕色的鏡片讓她不似以往那般冷豔,多了幾分立體的柔。
陳思思牽着關亦舒,一手挽上陸顔的胳膊:“行,今天我要好好喝一頓,你們誰也别攔着我!”
“你們去吧,我還得回蕭氏處理一些工作。”陸顔把自己隔絕開來,這已經不知道是她第幾次想要逃避衆人的視線了。
所有人都知道這個無形的屏障從何而來,去年到現在,蕭楠翊整整昏迷了十一個月,比兩人再次重逢的日子都要多上一倍。
“顔顔,你好久都沒有和我們見面了,聊一聊好嗎?别把自己封閉起來,我們都在。”柳清然也在旁邊拉過她的手,将她包圍在所有人中間。
陸顔的眸光裡多了層霧氲,這些日子她除了每天依靠工作來麻痹自己,其餘時間則是雷打不動地跑去療養院陪伴蕭楠翊,醫生告訴她,昏睡的人并沒有完全喪失聽覺,偶爾會憑借周圍的聲音來判斷自己是否處于安全狀态。
陸顔時常會想,是不是這一切讓她覺得太過于安全,所以才導緻她不會快點醒來,蕭楠翊總喜歡逗自己,可這次她真的不想遊戲再進行下去了,她有那麼幾個瞬間甚至想激起蕭楠翊的關心和憤怒,她想說她又快回到以前的狀态和情緒,睡不着的日子不是吃藥就是不停灌酒,清晨醒來會有異樣的孤獨感圍繞她,死寂的空茫氣息總是在白日睜眼的刹那灌進鼻腔,沖刺她的胸膛,那些煩人的追求者每天總會變着法給她送花送禮,蕭楠翊對這些事最為敏感,可她怕自己真的說出口之後又會适得其反,要是讓蕭楠翊聽見這些話會不會覺得躺在病床上的自己會是負擔,一口氣提不上來說走就走,直到現在她都還需要借助氧氣來呼吸。
正當陸顔準備搬出萬年不變的借口,這時霍可急匆匆地跑上階梯,差點絆倒在幾人的腳下。
她激動地握着電話:“陸總……小姐,小姐……”
陸顔屏住呼吸,心裡一半冰冷一半熱。
難道是蕭楠翊出事了?
席佳看着霍可的樣子愈發着急:“霍可,你有什麼就講啊,不要大喘氣好不好?是不是醫生說她身體又開始痙攣了?”
“小姐她醒了!”霍可終于講這句話完整講出來,她覺得剛剛是她這輩子跑得最快的一次。
陸顔凝眸一瞬,心髒被重重敲擊,收回去的眼淚此時連着串落下,看來拜菩薩還是有用的,她每周都會陪着梅倩蓉在蕭宅的佛堂跪上一些時間,此刻在她腦海中出現的是充滿沉香氣息的暖色佛堂。
汽車一輛接一輛行駛在去往療養院的路上,那是離陵江較遠的一處郊區,比回望州府都還要費時間,但也是陸顔和蕭家二老着重考慮後做下的決定。
腳步聲回蕩在走廊,陸顔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呼吸在劇烈顫抖,變得逐漸沒有規律,她在快要走到病房的時候突然停下,做了好幾個深呼吸,腦袋瞬間變得輕飄飄。
等她見到蕭楠翊,一定要給她個世紀擁抱,她會不顧一切地吻住她,陸顔在心裡重複演練着見面的那刻。
直到她即将推門而進的瞬間,她聽到蕭楠翊瘋狂大叫,拼命掙紮的聲音,她的哭泣幾乎是撕心裂肺。
情況不對!
她心頭一緊,連忙推開門,隻見到一群五大三粗的護理員死死按住在床上激烈扭動身軀的蕭楠翊,發絲沾上了眼淚貼合在臉龐,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要多殘忍就有多殘忍,床單上還漾着幾片殷紅的血滴,滞留針孤零零挂在吊杆上搖晃。
陸顔看見有人正想用皮繩将蕭楠翊捆綁起來。
“你們在幹什麼!”陸顔的眉峰高聳,眼中滲出一層層紅血絲出來。
帶頭的護理像是在數落蕭楠翊的不懂事:“陸總,蕭小姐才醒來就跟瘋了一樣,把邊上的醫療儀器全都打翻了,這不,見到我們的人還想從窗戶跳下去,把手上的針都給……”
“你們給我放開她!”陸顔不等帶頭的人說完,迅疾走上前去把那幾人給推開。蕭楠翊的身體得到解放,立馬沖到角櫃的縫隙處将自己緊緊蜷縮成一團,因害怕而埋頭哭泣。
霍可見狀也是在一旁護住兩人,伸手将幾個護理員隔開:“幾位剛剛的所作所為我都有錄象,我們會保留一切追究法律責任的權力,望你們知曉!”
幾個護理老油條面面相觑,平常對其他病患用的手段在今天卻不湊效,又被逮個正着,隻好灰溜溜離開。
項景有些氣不過甚至想要出去好好教訓那幾人,被冷竹一把拉住:“你就别添亂了,現在得搞清楚楠翊的身體情況才最要緊。”
她咬了咬牙忿忿地說道:“還真是以為蕭家沒人了,一群雜碎!”
陸顔忍住想要落淚的沖動,跪在蕭楠翊面前,放緩了聲音,極度有耐心地哄着她:“楠翊,别怕……”
在指尖觸到蕭楠翊腦袋的刹那,她猛地彈開身子:“不……不……不要打我……不要打我……”蕭楠翊委屈地捂住腦袋,喉嚨發出像小狗一樣的嗚咽聲,看得陸顔心裡一陣絞痛。
“我不會傷害你的,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陸顔啊……”陸顔的話語幾乎被哭腔扭曲。
蕭楠翊緊張地喘着氣,紅腫的雙眼緩緩上移,與陸顔對視。
那是沒有愛情,沒有感情,沒有溫度的存在,蕭楠翊的眼神讓她感到陌生。
陸顔的瞳孔驟然凝固,恍惚間混亂的心跳在耳道泛濫,她似被釘死在這幽冷的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