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起初,陸聿揚出神地望着周宅四周景物。
可不知是不是周妩錯覺,她總覺得随着他們越靠近周昌照庭院,陸聿揚整個人開始變得緊繃,無形之中壓抑不住的戾氣讓他越來越沉默。
穿過花園,繞過假山水榭,周昌照的院落赫然開闊地矗立。
院庭門外有方石桌石凳,庇護于老槐樹陰影之下。
周啟行這時回頭看了一眼:“聿揚,到了。”
陸聿揚回過神來,眼神複雜地看着面前的庭院,然後一言不發地跟着周啟行進入院子。
陸聿揚在院中四處走動,看着那技藝拙劣的日晷,還有生機勃勃的魚池……眼前熟悉的一切讓他恍然回到從前。
沒多久,下人通報回來,領着他們進入大堂,等待周昌照。
陸聿揚根本坐不住,情不自禁地用眼神描摹這裡的一切。
太熟悉了,實在太熟悉了。
周妩耳觀鼻鼻觀心,喝着茶,不時在安靜的周啟行和不停走動的陸聿揚身上來回觀察。
這時,一陣急促又漂浮的腳步聲傳來,接着,人未至聲先聞,周昌照激動的話語從門外傳來:“聿揚,真的是你嗎?”
陸聿揚轉過身,擡頭看向門外。
周昌照進入大堂,觸及陸聿揚的目光,竟沒忍住,後退一步,霎時臉色急劇變化,又趕快迎上去,親昵地拍了拍陸聿揚的肩膀:“都長這麼大了,好,太好了,這些年,你們過得還好嗎?我一直在打聽你們的消息,離開之後,你和你爹去了哪裡?”
周昌照有一肚子話要問。
陸聿揚扶着他坐下:“周叔,别着急,我們慢慢說。這些年,我一直過得挺好的,不用為我擔心。當初,我爹他帶着我去了南方投奔外婆,雖然清貧,卻不用為吃穿發愁,日子過得也還算安穩。”
周昌照恍然大悟:“原來是跑去了南方,難怪我一直找不到你們,現在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說完,周昌照上下打量着他,一陣感慨,“當年我和你爹,還有……”說着,望了周啟行一眼,話音一轉,“對了,啟行,你和聿揚還沒見過,來,我給你介紹一下……”
聽着周昌照的講述,周啟行全程沒有反駁。
話落,看到陸聿揚疑惑的目光,周昌照解釋道:“啟行幼時走丢了,又曾因為一場意外,失去了從前的記憶,你走之後,我爹才把他找回來,幸好上天保佑,我們兄弟二人得以骨肉團聚,所以,論輩分,聿揚,你該叫啟行一聲二叔。”
陸聿揚驚詫地看了一眼周啟行,心念微動,沖周昌照笑了笑:“難怪,難怪我見到他時,他像是根本不知道我是誰。說來讓人笑話,我來這兒以後,看到報紙上二叔的照片,還以為呃……實不相瞞,二叔真像我們認識的一位故人,我剛見二叔時,還以為是胤樞。”
聞言,周昌照臉色微變。
陸聿揚不好意思地看向周啟行:“方才是我失禮了,不僅認錯了人,還一路直呼二叔大名,還請二叔不要見怪。”
周啟行颔首:“哪裡,我與你一見如故,彼此也算有緣,以後你如果有事,可以随時找我。”
聽着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寒暄,周妩沒想到,陸聿揚的父親竟然和周昌照是結拜兄弟,還有周啟行和陸聿揚的關系,也是一場烏龍。
可是,既然周啟行不是什麼胤樞,那他們嘴裡的胤樞又會是誰呢?
總不能是周戎生吧?畢竟,周戎生面部輪廓和周啟行有些相似。
随即想到大夫人一直以來的怪異态度,周妩忍不住被自己的猜測吓一大跳。
分别十幾年,有遭一日,竟然還能與故人之子團聚,說了半天,周昌照想起什麼:“對了,青松呢,怎麼不見你爹來?他是不是還在……”周昌照說着,默默咽下後面的話。
陸聿揚:“外婆去世不久後,我爹他也……”
周昌照愣了愣,不敢置信,連連搖頭,喃喃自語道:“你爹他一直是我們兄弟三人中身體最好的,沒想到……”
沉寂片刻,周昌照顫着手端起茶杯。
“當初那場變故之後,周谷伯父與和維大哥,還有……還有胤樞不幸遇難,二嫂也不久之後撒手人寰,二哥随後帶着你遠走他鄉,這麼多年不曾傳來半分書信……之後,你瀾姨嫁給了我,生下戎生。我爹獨自守着周家基業,一直到死,都念着你和胤樞的名字。聿揚啊,陸家現在隻剩你,周家隻剩我、文瀾,啟行和戎生啦……”周昌照回憶往昔,一口語重心長,如同遲暮的老人。
陸聿揚低着頭,仿佛一下又回到那個火光沖天的夜晚。
若不是那場意外,他的母親不會死,那他的父親也不會郁郁終生,抱憾離世。
陸聿揚笑得比哭還難看:“周叔念舊,就連現在的宅子都與和維叔叔在時有很多相似,尤其周叔的院落,不禁讓我恍惚。我還記得那天晚上,和維叔叔在門口大槐樹下的石椅上,教我和胤樞下象棋……然後,我娘來給我們送點心……”說到這,陸聿揚停下了,深吸一口氣,“不說這個了。”
周妩旁聽半天,終于将他們口中說的人物弄清了大概。
原來,周和維的父親周谷和周昌照的父親周覃是師兄弟,周和維、周昌照又與陸聿揚的父親陸青松是結拜兄弟。
現在的大夫人文瀾則是周谷的養女,與周和維是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