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師小姐你好，我是國家安全調查研究所特派調查員沈欽，由于此次案件牽連較多，需要麻煩您跟我們走一趟。”剛下船，國安邀請的調查隊成員已經在港口等着我們。

原本我還擔心這件事解決起來沒那麼容易，但是現在看到熟悉的面孔，我懸着的心不禁放了下來。

兩天後，國安對我的調查結束，并派專人送我回到未名市。

調查報告給出的結論是，我并非屬于特異人群，之前所交代的内容均屬實，通過了真實性測試；在餘旬聲餘瑤一案中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是我故意傷人，疑罪從無，所有關于我的調查到此結束。

這起案件裡，國安抓獲了費洛亞組織的部分成員以及參與拍賣的富商，并掌握其犯罪的證據，涉案人員基本歸案，費洛亞組織就此湮滅。

“就送你到這了，願我們以後永不再見。”小區門口，沈欽笑着朝我道别。

我朝她擺擺手，“也願你最後能等到他。”

剛往回沒走幾步，我就看到一個奔跑的身影朝我趕來，是夏彥。

我也向着他的方向跑去，最後撲進他的懷抱。

“不是說讓你在家等我嘛，怎麼出來了？”我問，彼此的心跳聲交織在一起，像是無法分開的靈魂，在擁抱的瞬間，化為永恒。

“當然是想早點見到你啊，我很擔心你。”

“沒事啦，我很好，他們沒有為難我，我是完完整整地回來的哦。”我從夏彥的懷抱中出來，與他十指緊扣，一起向家的方向走去。

夕陽落在我們的身後，拉長彼此身影的同時，也帶了點“隻是近黃昏的”惆怅與無奈。

“幻境崩塌，陣法重啟，陣靈歸位……既然你已經意識到了，那就應該明白，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深夜的夢境中，這些話不斷在我的腦海中重複，聲音愈大，震地我猛然驚醒。

我的身上出了一身冷汗，嗓子也有些幹澀，于是在替夏彥攏了攏被子後，我起身去了客廳。

借着微弱的月光，我摸索着倒了杯水，正準備喝時，心髒連着右手的手臂毫無征兆地傳來刺痛，像是有無數根燒紅的細針瘋狂地紮進肉裡，瞬間抽走了我全部的力氣，我的視線也在這樣的痛感中有些發昏。

我顫抖着穩住手将杯子輕輕放回到桌上，生怕發出過大的聲音會驚擾到熟睡的夏彥。

如潮水般的疼痛襲來，我有些支撐不住地蹲下身來，眼前是一片漆黑，仿佛自己置身在一個黑暗的深淵，沒有盡頭，沒有希望，隻有無盡的痛在不斷蔓延。

不知道過了多久，約莫窗簾外的光亮比之前亮了一個度時，我才感到身上的疼痛在慢慢散去。

清冷的光灑在地闆上，讓我有些恍惚。剛剛經曆的一切，似曾相識……

第二天一早，夏彥接到一個電話，說之前有位來修唱片機的委托人說想見我一面。

提起唱片機，我大概能猜到和什麼事情有關，便和夏彥一起去了古物店。

那人已經等在門口了，秋天的清晨帶着冷意，他身着一襲風衣站在那裡，莫名有種孤寂之感。

“你們來了。”見我們過來，他牽起嘴角，微微沖我們點了點頭。

我回以一個禮貌的笑，總覺得他的模樣有些熟悉，但記不起到底是在哪裡見過他了。

“我叫宋誠，我們之前在醫院見過，那時我是主刀醫生，”看出我的疑惑，他自我介紹到，“我也是——江亦行的學生。”

夏彥開了古物店的門邀請他進來，并為他倒上了一杯熱茶。

“謝謝。”他接過水杯在沙發處坐下。

夏彥轉身去取之前放在櫃子裡的唱片機，拿來後小心翼翼地放到宋誠面前的矮桌上，示意他先檢查一下。

宋誠并未細看，隻是伸手在底座的花紋處輕輕摩挲着，“這唱片和唱片機都是老師的東西，一次不小心被我磕壞了，沒想到……卻成了老師留下的最後的東西。”

他輕撥了一下唱片的播放鍵，舒緩而悠揚的鋼琴曲漸漸響起，“老師以前經常會聽着唱片的曲子發呆，我問他在想什麼，他隻說不是什麼值得回憶的事，可那表情，分明就是很在意。我總覺得，老師他一直活在過去……”

說着，他望向我：“可能在律師小姐眼中老師算不上好人，但他做的很多事也并沒有你們想的那麼極端，老師幫助了很多人，他從未真正做過傷人之事，他所求的不過是一份公平與公道而已。”

夏彥在一旁聽着，似乎對宋誠的話頗為認同。

我憶起在郵輪上夏彥與江亦行之間的态度以及國安對他的評價，心中升起一抹酸澀。在他們眼中，大概江亦行真的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吧。但于我，我和他之間終究是隔了太多，實在難以一别兩寬。

“如果沒有他，我想查的真相，可能一輩子都無法水落石出，”宋誠抿了口茶繼續說道，“我上初中的時候，父母突然就抛下我了，親戚們都說，他們是為了國外更好的生活，覺得我是累贅，才丢下我的。他們走後，我暫居于不同的親戚家，從未有過歸屬感，對于父母，我一直是怨恨的，我雖然想過他們也許是有苦衷的，但親戚間的流言蜚語也确實影響着我對于他們的看法。後來是老師給了我唯一溫暖的一段時光，他教授我很多專業的醫學知識，啟發了我看待很多問題的角度，也一直在幫我查父母的下落。”

“我沒有想到，收到父母消息那晚，卻是我與老師的最後一通電話……”提到這，宋誠的神色忽然暗淡了下去，“當年我的父母并非抛棄我，他們的離開是費洛亞組織所為，他們是為了保護我，才不得不離開……隻可惜，哪怕他們向費洛亞組織妥協了，最終也沒有逃脫被殺害的命運。”

“老師如今已經不在，這唱片……”宋誠按停了播放着的曲子，将唱片推到我的面前，“就送給律師小姐吧，如果你願意接受的話。”

往事随風去，把過去留給過去，大概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選擇，因此我并不想接受這份唱片，無論它承載了什麼，我都不希望過去的恩怨再來影響當下的生活，從而錯失眼前人。現在的我隻想珍惜與夏彥這短暫而又來之不易的最後時光。

誰料我剛準備開口拒絕，宋誠便緊接着說：“裡面的最後一曲是一段合奏，律師小姐應該沒有聽過……老師原本想過讓我把這個唱片交給你，可他最後還是反悔了。我看到了他當時丢掉的明信片上的一句話：‘若當年你聽完了這最後的曲子，我們之間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所以就當是我的請求吧，無論你是否接受唱片，至少聽一下那最後一曲。之後如何處置，但随律師小姐的意願。”

宋誠推門出去，門框的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音，寒氣吹入，不知是吹散了一份沉重的過往，還是吹進了一地的名為遺憾的“霜花”。

時光古物店重歸于寂靜，我和夏彥坐在沙發上，心情都格外複雜。

“在我的視角裡，江亦行并非惡人。”夏彥先開口道。

“……嗯。”許久後，我終是微弱地應了一聲。

一切的一切，到最後也隻化作短短一言，以及無盡的沉默……

此時，另一邊，苗疆某不知名古村。

“明天就是清藏節了，你的蠱蟲養的怎麼樣了？”一位編着側邊麻花辮的女孩一邊走一邊将裝着露水的小瓶子放進斜挎的布包裡。

被問的女孩無奈歎了口氣：“沒希望了，我估計還得要一段時間呢，失敗了好多次，現在還缺一份藥引，我下午再進山去找找。”

“唉，連你都沒有成功，今年的藏清節，隻怕一個能過關都沒有啊。”

二人與餘瑤擦肩而過，其中一人的目光落在旁邊一戶人家的門處，像是想起什麼，話語裡帶了些許惋惜：“要是司羨在，她肯定能通過，隻可惜，咱們村好不容意出了這麼個煉蠱天才，偏偏還出去了……”

兩個女孩的聲音漸漸遠去，餘瑤低頭看了眼手中字條中的地址，走到木屋門前，深吸一口氣後，敲響了那戶人家的門。

開門的是一位老婆婆，她身着這裡的特殊服飾，一頭銀發在腦後挽成一個發髻，幾縷碎發在微風中輕輕飄動，望向餘瑤時微微眯起了眼：“你找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