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屋子的窗口上人影晃動,裡面人也醒了,但似乎不急着出來幹活,直叫新來的宮女羨慕。
這院子裡住的都是九品宮女,新來宮女對面住着的是近二十歲的看起來已經沒出頭之日的宮女。
“以後再讓我來伺候你們起來,就給我餓一天的飯,”華嬷嬷先拿出威嚴,接着吩咐道,“趁天還沒亮,你們去把皇後寝宮附近的走廊亭子打掃幹淨,夜裡風大,容易把雜物吹到道上,這天熱,主子們很可能出來散散步。”
“是。”宮女們聲音還帶着一絲困意。
她們昨天才到皇宮,一路車馬奔波勞累,還沒休息就面對各種檢查,站了一整天,身子還酸着,肚子又餓。
進宮之前很多姑娘都幻想自己的命不同他人,而現在,在卯時還能在香榻中呼呼大睡的佳人屈指可數,其他人都是起得比雞早的勞苦命。
看姑娘們精神不振,華嬷嬷又補了一句:“幹活回來就可以用早飯。”
頓時,姑娘們睜大眼,完全清醒。
熬過了一天的勞役,還有禮儀教導,花謝終于可以躺下歇息了,卻不想,她剛躺下不久,華嬷嬷又來了,身邊跟着兩個俏麗的前輩宮女。
“籮奴,花謝,你們今晚跟斷竹和白梅夜巡林宮,亥時至明日卯時。記住,任何人夜裡不得進入殿内,包括你們,如果發現有人靠近或者進入裡面,你們不要聲張,回來告訴我就是。”
夜巡?還有這累人差事啊。花謝愣了愣,壓着心裡的不情願乖乖回應:“是,華嬷嬷,斷竹姐姐,白梅姐姐。”
林宮不是單獨一座宮殿,而是一片宮殿區域。居住在林宮的人不多,宮殿無人打理,内外長了很多雜亂草木,仿佛深林,是被人遺棄之地,起名為“林宮”也是貼切,分為東西南北四面。
她們倆人巡視的是南區。
夜空下,花道中,周圍寂靜,花謝手提花燈走在幽靜小路,目光掃過四周,觀察皇宮的景物。
冷宮奴役寥寥無幾,沒法幹太多的活兒,偌大的宮殿人氣稀薄,氣氛冷清,雜草叢生,仿佛雜亂無章的遺迹,冷宮顯得蕭條破敗。
其實,進入冷宮的妃子的日子也沒那麼慘,根據皇宮的規矩,冷宮妃子被剝奪所有福利,隻能擁有一名宮女,還不能是自己親近的人,隻能是皇宮安排,衣食都有,日子是有保障的。
隻是,吃穿用度突然大大縮減,錦衣玉食的生活不再,令人一時無法接受,被嬌生慣養久了,一朝倒下,心生絕望,便整個人都不好了,加之往日仇敵的打擊報複,才顯得很慘。
這種情況下,照顧冷宮之主的宮女就重要了,如果遇上狠心的宮女,扣住主子食物,給主子三天一頓也沒人管,因為沒人知道,就是知道了一般也沒人管。
“現在隻有南林宮和西林宮有主子居住,西區住着去年進入的沈妃,南區住着已經住了很多年的蘇貴妃……”
耳畔回蕩斷竹介紹的宮中常識,令花謝的困意退去了不少。
待斷竹停話,花謝向斷竹揚起好奇的臉:“姐姐,蘇貴妃犯了什麼錯被冷落,這種事應該有點風中之言吧?”
貴妃可是正一品,頭頂是皇後,還是被皇上打入冷宮,再沒出來過。
也不知這蘇貴妃是犯了什麼事,華嬷嬷不提,隻叮囑小丫頭們不許私底下讨論冷宮主子的事。
“這我就不知道了……”斷竹語氣透着遺憾。
“是嗎?”花謝笑了笑,不太信進宮六年的宮女就沒聽到什麼傳聞。
斷竹瞄了搭檔一眼,知她不信自己,頓時歎了口氣,斷竹望了望周圍,壓低嗓音對花謝嚴肅道:“花謝,宮裡的人和事難懂的太多了,有的人和事是禁忌,想必嬷嬷教過你,我就不提了,你都說了是風中之言,還要我說什麼?有的事說多了,會引火上身,明白嗎?”
花謝立刻道歉:“斷竹姐姐,是我強人所難了。”
接着,她随口轉移話題:“不知這蘇貴妃有沒有被欺負……”
斷竹轉頭古怪地上下打量花謝:“你認為呢?”
花謝眨眨眼,想了想茫然道:“我,我不知道……”
斷竹輕歎口氣,然後湊近花謝:“南林宮裡居住的是蘇貴妃,貴妃!不是蘇妃,蘇夫人,蘇昭儀,蘇婕妤,明白嗎?”
花謝眨了眨眼,脫口而出:“這宮裡的主子這麼多姓蘇的啊。”
斷竹一愣,随即嫌棄地看了花謝一眼:“看你長得嬌美可人,腦袋怎麼不靈光點?”
花謝一臉茫然,看斷竹強調“貴妃”頭銜,是說連貴妃都有落魄的一天,大家又怎麼會在意冷宮裡的女人,這是說蘇貴妃被欺負?
花謝不急自己下定論,不介意前輩的教訓,露出乖巧的笑容,搭上斷竹的手臂撒嬌:“在家我就常被祖母罵木讷愚笨,看來我是真的笨,好姐姐,你就教教我吧~”
斷竹把花謝的爪子拔開:“蘇貴妃,被打入冷宮後依然是貴妃,并沒有被降級,這說明陛下可能随時都會赦免貴妃娘娘,指不定哪天娘娘就出來了,誰敢欺負貴妃娘娘?”
花謝瞪大眼怔了怔,對啊,這是很明顯的事,她怎麼沒想到,還是笨啊。
她又聽斷竹說道:“不過,這麼多年了陛下也沒開口赦免蘇貴妃,聽說皇後幾次向陛下進言,要求剝奪蘇貴妃的頭銜,封其他賢惠妃子為貴妃,陛下都沒什麼表示。”
“陛下到底在想什麼……”花謝蹙眉疑惑。
斷竹笑笑:“你我要是懂,早就占得一宮一閣為主了。”
頓了頓,斷竹湊近花謝耳朵,低聲道:“聽說以前有人私自扣下蘇貴妃七天的食物,之後那名宮女在起夜時不小心摔死了,這是傳言,真假我就不知道了,不過,那之後再沒人敢欺辱蘇貴妃。”
花謝眨了眨眼,不再讨論蘇貴妃的事。
花謝跟斷竹在南林宮走了兩回,沒發現有可疑的人出現。
斷竹帶花謝來到一座可以望到南林宮的荒涼亭子,亭子周圍長了雜草,亭子裡的石桌石凳布滿灰塵,她們兩個随意掃了一下灰塵就坐下。
“兩刻鐘後我們再巡。”斷竹把一包東西放在桌子上,“這是瓜籽,吃這個解悶,就是容易口渴,水喝得多了,我去方便一下。”
“斷竹姐姐小心。”花謝坐下喝了口水,然後抓起一把瓜籽。
口渴怕什麼,又不是沒水,現在問題是打發時間。
花謝悠哉地磕着瓜子,目光無聊地望着周圍的環境,周圍一片幽暗寂靜,隻有自己發出的聲音,花謝不由得感到害怕,希望斷竹快些回來。
忽然,花謝瞧見有人出現在南區一座寝宮的牆下,她定睛仔細看,距離頗遠,她隻見到一道人影,不過她可以肯定,那是個男人。
那高牆裡頭似乎住着蘇貴妃……
嗯?
花謝猛地站起來,瞪大眼,她瞧見那道肯定是男人的身影進入了一座寝宮,從正門進去的,門好像是從裡面被打開。
有男人進入蘇貴妃寝宮?
還有人接應?
天啊,有男人進入了蘇貴妃的寝宮!
花謝被這一幕轟得腦袋混亂,思緒亂飛,這是貴妃寂寞難耐,夜會情郎?
不是吧,老天爺你沒良心,為什麼要讓我看到這種事?
花謝呆滞于原地,焦慮又茫然無措,她在原地躊躇了幾步,便要去找斷竹。
這時,花謝視線裡又出現一名宮裝男子,他向自己的方向走過來,正望着自己。
花謝渾身一顫,後退兩步,臉色一白。
誰?是來找自己的嗎?自己要被滅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