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上元的日子,符柚好好捯饬了一番,準時藏在了她們約定好的位置。
這裡瞧來大抵是個早點鋪子,隻是這個時辰早就關了門,她在人家檐下來回走了幾圈,才往兩個鋪子之間的胡同裡靈巧一鑽,忐忑地等着人來。
也不知江萦月能不能把他約出來。
有這樣的想法本是當日提起上元時偶然而起的,卻愈發地濃烈不可遏制。
日子越是迫近,這心底莫名的小心思就越是偷偷躁動,甚至于閉上眼睛,眼前浮現的都是江淮之那張清俊疏朗的臉,正含着笑對她說今日的課業又沒有做完。
她覺得自己很奇怪。
哪怕這個未來太子妃她是當得夠夠的了,也早想偷偷給自己物色個新夫家,但物色來物色去最後找個前未婚夫的老師,是不是有點……缺德。
客觀來講,江淮之為人她覺得還是不錯的,長得很符合她養眼的要求,也沒見有什麼京中纨绔公子的惡習。
雖然他年紀大了些,說話氣人了些,但自從那日聽他在禦前秉公直言,為她和萦月出頭後,她便覺此人好生勇敢,有些欽佩還有一點點崇拜,上課時與他頂嘴都少了許多。
關鍵的是,他在那麼多名貴禮物裡單單要了她的鹹魚,說明這個人非常,不,異常有眼光。
不對不對,她在胡亂想些什麼啊!
那樣一個光風霁月的人,仕途坦蕩前程如錦,讓他娶一個自己的學生,還是自己另一個學生的前未婚妻,怎麼想怎麼都要被言官參死吧!
符柚像小狗甩水一樣抖抖小腦袋,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甩了出去。
看來還是過完年後天氣回了些暖,讓她在大冬夜的街道上還能有功夫想這些。
身後是一條熱鬧的京河,來往遊客絡繹不絕地穿梭在各式各樣的花燈鋪間,河岸也早早蹲滿了人,喧嚣聲不住地沿岸傳到她耳朵裡,相比之下,眼前這條專攻早點的街道顯得黑漆漆的很是落魄。
隻是很快,光便來了。
手提燈籠昏黃的燈光在街上染出一道光暈,伴随着清冽好聽的一句問話:“怎麼帶我來這裡?”
來了。
符柚小手一握拳,竟是緊張起來。
“那邊就是賞花燈的地方了,二哥哥看。”
江萦月溫婉娴雅的聲音絲毫聽不出頭一次幹壞事的慌張。
“很是熱鬧呢,去晚了怕是要沒有位置了。”
江淮之溫和颔首:“所以月兒要從這裡繞過去?”
“嗯。”
說罷,江萦月柔柔一擡手臂,迎着微涼的晚風咳了咳。
“身體可是不适?”
符柚躲在黑暗的胡同裡,聽到這聲咳登時明白過來,随即繞了個路跑到二人身後。
她裝作一副很驚訝的樣子:“江先生,萦月,你們怎麼在這裡呀?!”
“小柚子,這麼巧!咳咳……”
江萦月的演技比她想象中還要爐火純青,以至于她在這種情境下還能吐槽這位大家閨秀是否被壓抑太久突然釋放天性了。
“你怎麼咳得這麼厲害!”
符柚極順暢地接了戲。
“未到開春,這夜還是涼的,還是得多在家裡休養休養。”
“回去吧,月兒。”
江淮之負手走了過來,淡淡囑咐了。
“前些時日本就大病一場,我本就不想讓你出來的。”
“可是,是我約二哥哥賞花燈的,太失禮了……”
“自家兄妹,說得什麼話。”
他勸着,将身後跟着的丫鬟都喚了過來。
“你若實在想着,便先叫她們送你回府,哥哥替你買盞花燈帶回去。”
此舉正中二人下懷,江萦月面上有了笑意,盈盈一禮,“如此,便麻煩二哥哥了。”
四個丫鬟攙扶着她往回走了,街上隻餘他們二人。
隔岸的歡笑聲陣陣傳來,愈發襯得這裡寂靜。
符柚有些許不自在,小手在長長的衣袖下搓了搓,瞥見他站在自己跟前,目光不由得在那镂金皮革束帶上落了落,“這麼冷的天,先生穿這麼薄呀……”
連件擋風的大氅都沒有。
很尴尬的開頭話題,她記得四五個朝代前的話本都不這麼寫了。
好在江淮之并沒有太在意:“……還好,我不怕冷。”
“前些日子給先生送的鹹魚,先生吃了沒有呀?”
語畢,符柚在心底痛苦地蜷成一團。
先問穿再問吃,真的沒救了。
“還是很香的,再少放些鹽會更好一點。”
江淮之讀出了她的窘迫,輕笑一聲解圍道。
“柚兒有時間一起逛逛?我也不知月兒喜歡什麼樣的花燈,還得勞你參謀一下。”
“當然可以!我最了解她了!”
符柚登時長舒一口氣,蹦蹦跳跳跟上他,語調也輕松了不少。
“對了先生,還沒有好好感謝你之前在禦前給我出頭,先生喜歡吃什麼,我來請客呀!”
“這是領了歲銀,手裡闊綽了?”
他調侃一句。
“份内之事罷了,哪有你請我吃飯的道理,留着自己買些好吃的好玩的吧。”
“那好吧……”
小娘子瞧着有些失落,默默看着越來越近的喧嚣燈火不怎麼說話了,江淮之見狀偏過頭,背在身後的手指撚了撚,溫下聲,“近些日子你的确好學,處置虞妃也有你的功勞,挑件喜歡的東西吧,我送你。”
“真的?!”
逛街買東西花銀子一向是她最擅長的事了。
符柚眼睛頓時亮了亮,又自覺太失态,連忙假裝咳嗽幾聲掩飾一下,殊不知落到他眼裡卻是看得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