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麼叫,暫領國事?”
李乾景徹底懵了,聲音竟罕見地顫起來。
“我才多大,我才十六,怎麼就……父皇他……”
“已經不小了。”
他颔首。
“隻是暫領,你不必害怕,陛下聖體向來康健,不過是一場重些的風寒,否則我不會在席間同你講。”
少年滿頭是汗,重重癱在椅背上,喘了幾大口氣。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你雖是嫡子,卻并非長子,你上面皇兄不少,此等關頭,切記好生表現。”
江淮之聲音似薄雪般清清涼涼的,聽來沒有什麼感情。
“我是你的先生,凡事皆會考慮在你前頭。”
說罷,他淡淡朝那個兀自折磨雞肉許久的小娘子看了一眼,忽然忍不住有了些許笑意。
“怎麼了?”
與那秋月一般的眸子對視上,她心下驟然漏了一拍,說出口的話有些結巴。
“我、那個……是不是不該在這裡?”
他眸色溫柔了些:“害怕?”
“呃...你們說這個,沒人能坐得住吧……”
她小聲吐槽一句。
“無妨。”
江淮之同她說話時的神色,與方才截然不同。
“近來課業上有了些好名聲,陛下又在病中,容易念情念舊,對你們的婚事稍顯松口。”
他眉目清朗,好似自雲霧後透出的月光一般柔和。
“也是不小的孩子了,許是今年便能與乾景完婚吧。”
符柚聽着登時不樂意了,鼻尖一紅就擱下了筷子。
“什麼完婚,不是說要退麼?要退便趕緊退了,到底在拖什麼,我從來就沒想過嫁入皇室,更沒願意嫁過他李乾景!”
“不是,我有手有腳長得也還行銀錢不少地位也說得過去,你就非這麼嫌棄我?!”
李乾景聽了父皇的事,心情本就有點低落,聞言直接炸了。
“對,我是也沒少嫌棄你胡攪蠻纏叽叽喳喳跟我從小打到大,可我從來也沒……”
也沒想過換一個太子妃啊。
他心裡頭堵得厲害,偏過頭去硬是沒往下說了,“……嘁。”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跟你别的方面有什麼關系!”
被這麼一吼,她也不幹了,什麼話都往外吐露。
“我也不想攀什麼高枝,一輩子困在後宮和莺莺燕燕鬥個沒完!”
“柚兒!”
江淮之低聲喝止了,聲音帶着些不容拒絕的威嚴。
“這種話,不要再拿到第三個人面前說。”
小娘子似乎被氣得夠嗆,白豆腐一般的雙頰肉眼可見變紅了,纖長的鴉睫撲棱撲棱挂滿了淚珠,直直才往下墜。
見她哭了,二人皆有些緊張。
“……好了,”
李乾景别别扭扭地嘟囔。
“我剛才說話太大聲了,是不是兇到你了,對不起啊小柚子。”
江淮之也有種說不上來的不自在,瞧着她委委屈屈蜷作一團,不免有些心疼。
“抱歉,方才隻是怕你惹禍上身,沒有别的意思。”
“……那我就惹禍上身了怎麼辦。”
她開口悶悶的,兀自鬧着小脾氣。
“自然會保護你的。”
他語調很穩,落到她耳中頗有些安全感,惹得她淚哒哒擡了眼。
面前的公子坐得挺拔,白玉作骨,芙蓉為面,皎若元夜明月,朗似松間清風,質如飛雪踏白鹭,氣蓋人間三兩竹。
對着這樣一張臉,她好像忽然生不起氣了。
隻是到底嬌生慣養長大,哪有那麼快便作罷,低頭一扁嘴,“爹娘訓斥我,也保護我嗎?”
“江家自開國以來,便列于各世家貴族之上,我若上門為你求情,丞相大人也應予我三分薄面。”
他耐心哄着。
“那……那要是得罪了皇家呢?”
“我并非不敢在禦前直言之人,若當真是不可饒恕之禍,便當是教不嚴師之惰,替你扛下便是。”
他仍是溫和。
“不哭了。”
符柚聽着暖暖的,偷偷吸了吸鼻子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正待說些什麼順着這台階下了,坐她旁邊的李乾景忽然幽幽開了口,“那個,有沒有一種可能,以後沒有人敢欺負皇後。”
江淮之:“……”
這個是真有地位。
“……那我還不如被欺負。”
她拿起繡帕在眼邊細細擦拭了一圈,小聲怼了回去。
“都吃吧。”
江淮之歎了口氣,一人給他們夾了塊肉到盤子裡。
“第一次請你們吃東西,便要吃涼的?”
“我、我吃差不多了,給小柚子吃。”
李乾景自覺惹哭了女孩子理虧,趕緊送了塊玉團酥過去。
江淮之淡淡睨了他一眼,挑了塊最嫩滑沒有一點刺的魚肉放她盤中。
李乾景随即補了塊嫩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