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無法抑制的顫抖,彎腰撿了巾帕,小心翼翼裝進懷裡,牙關緊咬才讓自己将情緒憋了回去。直起身再面對底下那群人時恢複了久居陛下身前,與陛下同出一源的威壓,他說:
“今日情景,一個字都不可洩露出去,要是被我發現前朝後宮有任何一位貴人察覺,你們,你們的九族都别想活,明白嗎?”
人心各異,他不認為自己這麼輕飄飄一句話能震懾住他們,但他無須用更狠的話,因為他們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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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爺哎,這都什麼事啊!”孔氏忍不住抹淚,渾身上下都透露着擔憂,“殿下,即便有什麼,陛下一定會顧念情分,不會傷您的對吧?”
容清樾拍拍她後背,為她将臉側的頭發捋上去,柔聲安慰:“嬷嬷,我還有軍功呢,陛下不會動我,你放心。”
“可……”
可曆朝曆代,軍功卓絕的将軍被無故斬殺的也不少。
孔氏瞧見殿下眼中的堅定,後面的話終究沒有說出口。
她的殿下,許是抱了必死的決心,又或許她相信陛下。
現如今,她隻能覺得是第二種。
孔氏說:“奴在門外等你回來,你不回奴不進屋。”
容清樾握了握孔氏已經逐漸褪去溫暖的手,與她身後站着的李緒遙遙相對,他的眼睛透出的言語,與孔氏一般。
他沒辦法跟她進宮,他就等着她回來,她若回不來,他想必也是活不了的。
容清樾轉身利落,裙邊帶起弧度,揚起風,枯葉起了又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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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道停步的宮女眼前晃過一片白,比冬日裡厚重的雪還要白。他們不敢擡頭,卻心下詫異。
殿下穿這麼白,是為自己送終不成?
容清樾身後寥寥幾人,唯一親近的隻有菡萏。
她并不想帶菡萏進宮,這次兇吉未顯,菡萏跟她來,萬一出點什麼事,她不好和子廈交代。菡萏卻是個硬脾氣,說她誰都不帶,被欺負沒人撐腰怎麼辦?
她不帶,菡萏愣是拿了刀橫在脖頸前,吓得嬷嬷要給她跪下了。
容清樾無奈,隻能将她帶了進來。
朝陽大殿。
容清樾進去。
今日來審定她身份的朝臣不多,倒是後宮的嫔妃多些,皇後站在昌甯帝身邊,靜靜出神。宋緻也來了,他身後站着瘦瘦小小戴面紗的女子,想來那就是他找到的陛下真正的‘親生女兒’。
她落座,昌甯帝看看妻子看看女兒,眸光最後落在丞相身上:“永彥,你們說晉昭非朕親子,可有證據?”
宋緻總是風輕雲淡的模樣,他笑笑:“自然是有,臣等總不能無緣無故污蔑公主,那可是以下犯上。請陛下準許,讓證人上殿。”
甯海和道:“宣證人上殿。”
顫顫巍巍的老婦被兩侍衛攜了雙臂帶進來,眼神不敢亂瞟,侍衛松手‘撲通’一聲跪在台階下,磕頭道:“罪人陳芳裡見過陛下、娘娘。”
昌甯帝:“朕還不知你是何人,如何就稱罪?”
老婦擡頭,一雙渾濁的眸子精準找到皇後,眼眶立時泛紅:“娘娘,您可還記得奴?”
皇後眼漫迷茫,那老婦也看出來,主動報上家門:“娘娘,奴是當年為您接生的穩婆呀!”
二十五年,時間太久,皇後隻依稀記得當年的穩婆确實姓陳,但已不記得面貌,她看着老婦,扯扯嘴角,應付着說:“原是陳婆,這些年過得可還好?”
“過得好,當年娘娘給的賞銀夠奴富足生活一輩子了。”老婦說到這,抹了抹真假難辨的眼淚,“隻是,隻是奴有罪啊!娘娘待我等寬厚,奴卻不曾對娘娘說真話。”
皇後和皇帝對視一眼,隻有彼此知道的他們之間的輕蔑來自于何處,她看向老婦時探手撫上心口,害怕接下來的打擊:“陳婆,你什麼意思,難道……”
老婦像條狗四肢并用往前爬去,被禦前侍衛攔下,“娘娘,當年、當年您生産時,生下的孩子胎記在右肩,形似綻放的蓮花。如今的公主,并非您親生,她早已被歹人替換,流落民間二十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