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淮舟,”他語氣凝重,透着森森寒意,沒再像之前稱其為‘檀先生’,“我做什麼你都會幫我的,是嗎?”
檀淮舟怔愣一下,以前有人也跟他說過類似的話,隻不過是“你做什麼我都會幫你!放心去幹!”
那人跟謝景霄五官長得很像,眼睛裡面永遠有星星,亮閃閃的,而眼前的少年眸子卻是清清淡淡,如同水中的月亮,清透而涼薄。
“嗯,想做什麼放心去做吧。”檀淮舟嘴角勾起一絲好看的弧度,收回手,整個人柔和不少。
得到應允,謝景霄彎身小心翼翼地撿起散落一地青瓷碗片。
那是一盞冰花青瓷蓋碗,遇水化冰,水幹現花,是一盞孤品。
也是謝景霄母親留下來的。
聞人月答應他,隻要他能安穩順利嫁到檀家,就将茶盞還于他,卻沒想到今日當着自己面四分五裂。
瓷片棱角鋒利,稍不了神就會劃破皮肉,謝景霄面無表情一片片撿拾,短短幾片,就已經将他瑩白的指劃開口子,沁紅瓷片。
最後一片散落在聞人月手邊,謝景霄邁着步子逼近她。
“你要幹什麼!”
聞人月驚呼出聲,她明顯能感覺謝景霄渾身散發的冷意,也知道那瓷盞對他多重要,心虛地大叫。
但謝景霄直接無視她,跨過她,眼裡隻有那枚碎片。
拾起後,格外小心地放進衣兜裡,而後扭頭對檀淮舟勾了勾唇,
“你去車裡等我,我很快的,不會讓你久等。”
檀淮舟沒再多問,點點頭,轉身回到車裡。
謝家宅門關上最後一刻,他看見謝景霄不知從哪找的棒球棍,緊接着是聞人月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以及東西碎裂聲。
差不多過了一刻鐘,聞人月的慘叫聲越來越小,坐在前排的鄭助理有點擔心地看向後視鏡裡的男人。
檀淮舟坐在後排,輕阖眼眸,養尊處優的手四指交疊放在翹着的二郎腿上,裁剪得當的西褲裝裹的是滿滿禁欲氣息,似乎很享受屋内别樣的交響曲。
忽然,那雙冷冽淡然的桃花眸倏地睜開,打了鄭助理一個措手不及,躲閃不及,鄭助理隻能硬着頭皮開口:
“檀總,照謝小少爺這樣打下去,會出人命的。”
“他不會的。”
檀淮舟溫潤笃定的音節剛落下,謝家宅院的門就打開了。
謝景霄擡步走出,小臂搭着檀淮舟黑色大衣,身上的對襟白衫已近乎半幹,茶水暈濕的地方顔色稍深,泛着古宣沉澱的棕黃,領口處散落着幾滴殷紅,像是有意為之,構成一張意境深遠的濃墨寫意畫,古韻十足。
車門微動。
檀淮舟看見黑色大衣下的一小袋衣物,開口問道:“就拿這些嗎?”
“嗯,我沒多少東西。”謝景霄将大衣遞還給他,“怕弄髒,就先脫下來了。”
檀淮舟沒有接,“穿上吧,天氣還涼,小心感冒。”
謝景霄點點頭,坐在他旁邊,刻意地跟他保持一定距離。
“鄭束,去醫院。你,坐過來。”
上位者居高臨下的口吻。
謝景霄眉眼低垂,盯着攥緊的念珠,檀木雕刻的蓮紋深深印在掌心,“我身上太髒了。”
“過來。”
謝景霄隻能向他身側挪了挪,車内亮着幾盞暖黃色燈,映着他那端方雅緻的面容,尋不到半點情緒。
忽然,手被他抓起,檀淮舟灼人的體溫順着肌膚傳來,謝景霄下意識微蜷指骨。
“不要亂動。”
檀淮舟掰開縮起來的手指,用白色帕子慢文斯理地擦拭他掌心的污痕,巧妙繞過細小的傷口,一點一點,像是清理一件出土的珍寶。
茶污緩緩滲進帕子裡,謝景霄幾次想收回手,說自己可以,但見到男人睫羽下的認真耐心,那些字節便啞在嗓子裡。
車内沒人再說話,落針可聞。
“之前在通電話,沒來得及。”
安靜局促的氣氛下,檀淮舟竟先出了聲。
謝景霄有些不解,但想到剛才的事,瞬間了然,檀淮舟是在解釋之前去晚的事。
他是不是懷疑剛才疏遠他,是在賭氣?
“工作要緊,再說,”謝景霄頓了一下,釋然地笑笑,“我早就預料到了。”
“嗯,以後不必再演給我看什麼,既然我說了讓你搬過來,就不會食言。”
被人拆穿,謝景霄身形一怔,連帶瑩白的手指曲了一下,剛凝住的傷口,再次裂開,赤色的血珠再次沁了出來。
原來他都知道。
“不要亂動,”檀淮舟握住他的指尖,颔首輕輕吹着,“想要什麼,跟我說就行,好好愛惜自己。”
“好。”
謝景霄應了一聲好,得寸進尺般側頭枕上檀淮舟的肩,閉上眼睛,享受淡淡的雪松味緩緩襲來,清新惬意。
車平穩地行使着,缱绻的潮意有規律地撲在檀淮舟耳畔,絲絲溫度越來越高。
有種不好的感覺湧上心頭,他微曲指骨,去探謝景霄的額頭,滾燙一片。
“鄭束,速度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