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風?”
循着他的視線望去,正好定格在一排排整齊的摩托車上。
謝景霄眉心輕折,印象裡的檀淮舟總是穿着裁剪精良的西裝,偶爾袖口處綴上枚精緻的袖扣做裝點,除此之外,周身上下沒有任何其他色彩。
縱使今天檀淮舟換身行頭,但端方持戒的修養是刻在骨子裡的,他的舉手投足,翻開古拙玉簡的墨香氣。
他屬實想不到,書卷裡染着禅意的謙謙公子去騎摩托,會有多麼違和。
倏地,手心一涼,謝景霄下意識回頭,發覺掌心不知何時多了一副金屬無框眼鏡,被柔軟的帕子裹着,露出銀制鍊條的一角。
他不禁面露狐疑,白細指尖微曲,正好觸到薄且冰涼的鏡片,縮了一下,
“這是?”
“幫我拿一下。”
檀淮舟站起身,對着他彎眸一笑,向他伸出手,
“走吧?”
“哥,我也要,我也要!”
“小孩呆在這,等鄭束過來接你回老宅,”
檀淮舟握住謝景霄的手,摩挲着他微涼的指骨,斜眸瞥了一眼躍躍欲試的阮言歸,眸光瞬間冷了下來,
“你最好乖乖等着,否則别想再踏進上京一步。”
“哼!”
阮言歸掏出手機,對着檀淮舟二人按下快門鍵。
畫面裡,謝景霄正好被他護在身後,隻留下較為模糊的側臉輪廓,
“還金屋藏嬌,我回去就告訴爺爺。”
檀淮舟連眼神都懶得分給他一個,牽着謝景霄轉身離開,留下阮言歸無能狂怒。
……
謝景霄站在路燈下,蕭瑟冷寂的秋風掀起他素色的衣角,他下意識打了個寒顫,震落薄肩上枯黃的銀杏葉。
葉子徐徐落在他端着的袖口上,淡金的色彩,與他素麻色的衣袖融為一體,宛如金絲細繡上的圖案,混着皎色月光,清冷透淨得緊。
他幹淨纖薄的長指曲了曲,攥緊白帕包裹的金屬眼鏡,檀淮舟讓他在這裡等,但卻不知道要等多久。
他漫無目的地望向道路盡頭,時間許是很晚了,街道兩側的小吃車已經收攤回家。
徒留在原地的,隻有稀稀疏疏的落葉。
一種忐忑不安的感覺,緩緩湧上心頭。
謝景霄倒不擔心檀淮舟會不要他,自己先行離開。
他在意的是檀淮舟逞強,突然騎摩托會摔傷自己。
忽然,盡頭傳來一陣陣發動機的嗡鳴聲,由遠及近。
緊接着,一輛赤紅色的機車從遠處駛來。
騎手一襲黑衣,與仿賽張揚的赤色,徹徹底底地碰撞,相融,形成一幅張力十足的畫卷。
謝景霄隻覺畫面熟悉,但卻回憶起來,卻又是一團霧蒙蒙的灰色。
在他發愣間,那道身影已經在面前減速。
刹車,長腿支地,男人随意将護目鏡翻上去,露出那雙好看的桃花眼,輕挑眉尖,
“等久了?”
不等謝景霄回答,就已經把後座的墨色頭盔套在他腦袋上。
一陣金屬與汽油的混合氣味,瞬間充斥謝景霄的口鼻,他混沌的腦海,漸漸清明。
待反應過來,他已經坐在檀淮舟身後,手已經被他牽引着扣在他腰間,身子卻羞赧地不願意貼近,與他拱起的脊背保留一點空間。
檀淮舟笑而不語,戴好護目鏡,順走他手裡的眼鏡,随意裝進衣兜。
緊接着,連扭幾下摩托手把。
胯.下仿賽立馬發出幾聲巨大的嗡鳴,如同蓄勢待發的紅色獵豹,隻聽一聲命令就要竄出去。
“好了嗎?”
“你真的行嗎?”
謝景霄還在遲疑,但下一秒他身子就彈飛出去,緊緊貼上檀淮舟的後背。
機車跑幾步就會急刹一下,謝景霄身形颠簸,索性狠狠鎖緊他的腰身。
見陰謀得逞,檀淮舟不再戲弄他,油門扭到底,仿賽‘蹭’的一聲飛射出去。
他的笑意從唇間溢出,“佛爺,行不行?害怕了?”
騎行速度很快,兩側的路燈接連向後倒去,彙成一條靡麗奪目的燈帶,耳畔的風呼呼啦啦的。
謝景霄撐在油箱的掌心,逐漸回暖,另一隻鎖在檀淮舟衣服上的手,用力到指骨泛白,宛如一塊精雕的玉髓。
他抿唇不語,知道是檀淮舟耍的小伎倆,索性就依着他,側頭欣賞兩側的風景。
隔着護目鏡,他敢去直視過往的射燈,慘白色的光暈如同一個深不見底的白洞,掩蓋身後凝成實質的黑色。
他眼睛的傷其實早好了,但是卻沒辦法直視強光,就連醫生也說不清楚原因,隻當是留下的後遺症。
隻有謝景霄自己知道,每次看到看見強烈的白熾光,總會勾起他隐藏在内心深處的記憶碎片。
那是他最不堪的記憶,也是他最不願意記起來的碎片。
還好,他将那些東西都已經忘記了。
許是注視燈帶太久,他再次收回目光,周身已經陷入無限的黑暗。
影影綽綽間,他隻看見機車儀表盤跳躍閃動的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