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西行,青草低下了頭,風再一吹,帶來的是無盡的沙,掩埋一片綠洋,吹出荒漠。
枯草遍生,風沙盛行,檀笑塵二人到的時候看那大漠中悄然淩立的城門,古塵好似無比愛戀城門,蓄了它大半的沙塵,隻要一推,一片塵沙迎面而來。
檀笑塵暮淮對視一眼,一左一右踏入這片古城。
漠北國。
揮開面前的昏塵,入眼即是一派蕭然。
城裡的人不多,皆穿粗布麻衣,蓬頭垢面,有瘦骨如柴的,有拿碗乞讨的,也有太累在陰處躲陽的。
皆是貧苦之人。
檀笑塵剛走沒幾步,就覺自己的衣角被人拽了拽,低頭一看,是一個衣衫褴褛的乞丐。
乞丐幾乎是全趴在地上,拿着一隻破碗,裡面沒有一分錢。
“貴人,求求你,行行好,賞點吧。”
他面如枯骨,臉色蠟黃,若不是他會動,不細心之人都會以為那趟了具幹屍。
檀笑塵從袖子裡摸出幾顆碎銀,正要放到那隻破碗裡,卻見有另一隻手也跟着低下來。
乞丐的碗裡瞬間多了十幾顆碎銀。
檀笑塵朝旁邊之人笑笑,一同直起身。
那乞丐見碗裡突然有這麼多錢,趕緊一把拿出來塞進自己的懷裡,一邊不忘對着檀笑塵二人道:“謝謝謝謝貴人,祝貴人好人有好報身體安康福壽安康壽比南山财運滾滾心想事成萬事如意百年好合早生貴子每日都開心……”
他源源不斷地說着祝賀詞,卻不擡頭看看給他銀子的人到底是男是女,說完又毫無力氣地爬着走了。
檀笑塵對他那賀詞好笑,笑裡間又透着酸澀。
“道長,你說這裡到底怎麼了?”
暮淮回道:“漠北國已經滅了。”
檀笑塵:“那現在它屬于哪國屬地?”
暮淮:“語樂。”
檀笑塵一愣。
暮淮繼續道:“十七年前,語樂國王新封的封平将軍帥兵進攻漠北,漠北大敗,京城被占,國滅。”
“後來封平将軍戰捷歸來不見蹤影,漠北無人問津,旱災來襲,人無安定。”
檀笑塵環顧四周,房屋俱是披上一層塵沙,人們不願再待在家裡,而是走出來,坐在這幹裂的大地上,祈禱大雨,又或是祈禱能有人,将他們救出于水火之中。
漠北離語樂已經偏遠到不能再偏遠,封平将軍他知道,就是君珩,如果把這些連起來,那便是十七年前君珩剛帶兵滅掉漠北就飛升了,無法再管那些凡間之事,至于其他人更不會關心漠北怎麼樣,地偏,就連國王也無暇顧及,至此,一代王國,成了地獄一般的暑地。
除了這些一排排的房屋,街上并沒有商販,那些零零碎碎的人幸存在這裡,也隻是僥幸。
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有男子抱着父母屍首求助,有女子抱着夭折的兒女大哭,也有三歲不到的孩子學着走路去找消失的爹娘。
盡是悲歡離合。
檀笑塵心下歎一口氣,越往裡走,越是慘烈。
大漠的烈陽絲毫不留情,赤烤大地,恍惚之間,“咔”地一聲,窗門大開,一群白色飛紙飄出來,像是為這慘烈贈一抹最合适的色彩。
突然,許多人都奔去那白紙飛出去的地方。
檀笑塵還看到剛剛在城門附近向他們乞讨的乞丐。
心感奇怪,走近去看,原來是賣喪葬品的。
壽衣,長明燈,紙人,紙錢,應有具有。
賣這些喪葬物品的是個年輕人,但因為這旱災,年輕人也是臉色枯黃,嘴唇皲裂。
他道:“今日喪葬品免費,若是能付則付!”
年輕人扯着嘶啞的喉嚨喊,那些死了親人的人就都聚過去,隻為給亡親最後的一點儀式。
檀笑塵看着這一切:“這若是收錢,那位兄台可賺不少。”
在這種地方做這種生意,隻賺不虧,也難怪那年輕人在一群神色痛苦的人裡還能笑出來。
他看向暮淮:“骨哨所指就是這裡,倒像是個修煉魔道的地方,道長,不如我們去問問?”
暮淮:“好。”
他們也去排隊買喪葬品。
等到他們時,人早已散完,賣完他們年輕人就要關門。
檀笑塵就趁此問他:“兄台是本地人?”
年輕人像是沒料到他會搭話,愣了一下,點點頭:“是的。二位從外地來的?”
檀笑塵拿着一隻手工不錯的紙人:“嗯,對。敢問兄台,這城裡都成這樣了,為何不考慮搬遷?”
年輕人也歎一口氣:“土生土長在這裡,怎麼舍得。更何況,就算搬了,我們能去哪呢?”
檀笑塵:“可以去語樂啊,那裡多繁榮。”
年輕人低眸整理着自己的東西,淡淡道:“我們這裡都遭旱災這麼久了,也沒見他們管過我們。”
檀笑塵:“這裡既沒有軍隊駐守,也沒有父母官保護你們,語樂當真毫不把這塊地方放在心上?”
年輕人:“不然還能有何解釋?我們早被他們抛棄了。”
他還道:“這位公子,這地兒已經招待不了什麼客人了,我建議你們快些走吧,免得遭難。”
檀笑塵對他笑笑:“好說。多謝提醒。”
說完,年輕人關了門。
檀笑塵就對身邊的暮淮說:“不過我想我們要逗留一段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