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舒父親沈善接下這賜婚聖旨後不見半分喜悅,還入了趟宮,回來時同樣臉色沉重。然後将宋時微召去書房,沉默半天,隻道一句:“嫁過去後莫關心太多,若是過得不高興了,便和離回家。”
賜婚聖旨剛下來,宋時微就已經猜到半分深意了。如今看沈善這般樣子,就更加确定了。
皇帝有意将江淮直培養成他手中最快的一把刀,所以他隻能衆叛親離,成為孤臣。
可成為孤臣後還是不放心,便讓沈棠舒嫁過去。
沈善和皇帝同在沈文山手中學習,也算是半個師兄弟。自皇帝登基,沈善被任命為太子太傅,沈家在衆人眼裡,就已經是皇帝近臣了,沈家也确實隻效忠于皇帝。
這旨賜婚,宋時微既是皇帝派去盯着江淮直的眼線,又是用來壓制沈家的一顆棋子。
沈家聲譽漸望,他不允許沈棠舒這個太傅之女與其它名門子弟成婚。所以他選擇江淮直,一個在朝堂之上被百官孤立懼怕的孤臣。
隻是沈家如此忠心,卻還得如此算計。
宋時微笑了笑,她這皇弟,倒是将這帝王之術玩弄得爐火純青,全然不似當年那般膽小溫潤。
宋時微心裡是高興的,畢竟身處那個位置,就是要有點手段才能坐穩。隻是她也不免心疼,當初那個跟在她身後喊阿姐的少年,究竟得經曆多少才能成為這般模樣。
宋時微重生後也從未想過去找他,先不說能否見到。就算見到了,如此怪力亂神之事總是讓人難以相信。
這旨賜婚下來後,宋時微倒沒想着拒婚。雖然說若是她想,也并非完全沒有辦法,隻是會麻煩些,沈家也會收到牽累。
宋時微雖與沈家無甚關系,但她如今作為沈棠舒,也應當盡沈家女的責任與義務。
最關鍵的是,他需要江淮直掌司使的身份。當年江都被淹後,宋時微中毒而亡。而她的驸馬秦晨,卻拿着她貪墨赈災銀,豢養私兵的證據。平步青雲,如今竟成了戶部尚書!
江淮直有監查之權,又不受其它官員限制。若想查清當年實情,讓秦晨伏誅,他是最好的一把刀。
數萬江都百姓被淹沒在洪水中,整座都城在一夜之間覆滅。
整日整日的折磨着宋時微,她絕不能讓江都百姓枉死!
手中的書本别捏得有幾分褶皺,宋時微緩過神來,慢慢松開了手。
前世今生,因果輪回。
上天許是憐憫,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她一定會查出當年真相,決不讓兇手好過。
秦晨這人,當初在她面前向來溫潤,宋時微也偏愛他那端方姿态。
宋時微透過窗戶,隐約能看到幾分院中的景色。正是春色好時分,一切都是新生。
她放下書,走到内室換了身衣裳,便走去沈夫人徐芝的院裡。
還未踏進門,就聽到了裡面沈母和她嫂嫂高露雲的聲音。
高露雲先看到門口的宋時微:“阿舒來啦。”
宋時微笑着走上前朝着兩人問了個好:“母親,嫂嫂。”
廳堂中擺滿了衣服首飾,一片片的喜色,讓人眼花缭亂。
徐芝拉過宋時微的手,将她牽到面前。卻隻神色複雜地看着她,嗫嚅片刻,卻還是沒說出口。
宋時微懂她心中的思緒。
江淮直在外頗有幾分心狠手辣的名聲,她不舍自己的孩子去狼窩,卻又沒有辦法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聽說沈善從宮裡無功而返的時候,徐芝自己在房裡哭了許久。
宋時微朝着徐芝笑了笑,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
“母親不必挂懷,這婚事乃是聖上欽定,這是我的榮幸。女兒定會好好照顧自己,不會讓自己受委屈的。再說了……”
宋時微走近了些,貼在徐芝耳邊玩笑道:“父親同我說了,要我不開心就和離回家。那江淮直要是惹到我了,我轉頭就回來。”
衆人被她這副不正經的樣子逗笑,徐芝輕輕推了推她的腦門:“你呀你。”
徐芝歎了口氣:“也罷,你能這般想也好。”
高露雲一旁開導道:“當初若不是他,阿舒也未必能及時趕到普陀寺得到救治。其實說到底,阿舒如今能痊愈也有他的一份功勞。當初那江大人能毫不猶豫相救,想來也不似傳聞中那般鐵石心腸。”
這件事宋時微成為沈棠舒醒來後聽念春說過。
當時她大病一場,宮廷禦醫,民間大夫全都束手無策。徐芝不知從哪聽聞,有個擅醫術的神僧近日在普陀寺,隻是當日就要離開。
可偏偏當時沈善和沈重兩人都在外尋醫,于是徐芝和高露雲連忙帶着病重的沈棠舒朝着普陀寺趕去。
隻是一路上太過着急,馬車速度過快,竟然壞在了半路。
好在很快就有人經過,兩人派小厮過去,本想重金買下那馬車。那車裡的人聽到是為了救人,毫不猶豫地将馬車讓了出來。
小厮和那人的侍衛将馬牽過來,那人什麼也不要,隻說還需給一匹馬給他侍衛。
兩人感激涕零,連忙讓小厮給了匹馬。
兩人問起該将馬車還到哪去時,那侍衛說讓留個地方,自會有人去取。
兩人報上地方後便匆匆趕往普陀寺,見到神僧後得知沈棠舒還有救後喜極而泣,沈善和沈重父子兩也很快趕來。
沈棠舒兩日便醒來了,隻是醒來的卻是成為沈棠舒的宋時微。她在山上醫治半月有餘才下山回家,徐芝和高露雲也一直陪了這麼久。
回到家後高露雲想起這事,問了一句,才知道後來牽走馬車的是明鏡司的司使。沈善得知後一打聽,才得知當日馬車裡坐着的就是江淮直。
高露雲不禁感慨:
“隻是沒想到,阿舒和他之間,竟還有這樣的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