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微事先想好了措詞,坦然開口道:“今日出門時答應母親,從普陀寺回來後順便接大人下值一起去慈安院用飯。”
“豈料途中看這兩女子被一堆人追殺,于是便将人藏到了馬車之上。”
身旁傳來一聲輕笑,江淮直手摸索着身旁的櫃子的一角:“沈小姐這一心軟,可想到會惹到多大的麻煩?”
宋時微坦然回答道:“想到可能會有些麻煩,隻是當時當下想救,便救了。”
江淮直聞言擡眼看向宋時微,兩人對視,僅一眼又移開了目光。
馬車很快在明鏡司門口停下,阿霧和燕娘子被帶下馬車。宋時微剛想一起下馬車,就被江淮直伸手攔下。
“沈小姐還是先回去吧。”
宋時微看着江淮直的眼睛,一瞬不瞬:“江大人,兩名女子被我所救。無論如何,這件事我已然入局。”
“總歸是躲不掉,那我便要清清楚楚的知道所有的一切。”
江淮直遲疑片刻,卻還是将攔住她的手緩緩放下。
宋時微下了馬車,擡頭看向明鏡司的牌匾。那燙金色的三個大字,卻因明鏡司的名聲,讓人看着就覺得多了幾分肅殺的氣氛。
“念春。”宋時微轉過身喊道。
念春連忙上前:“小姐。”
“你先回去同母親講一聲,我和大人今日要晚點回去。要她莫等,改日我們再去賠罪。”
江淮直看向宋時微,平靜的臉上閃過一絲波瀾。
念春目光在江淮直和宋時微兩人之間轉了一圈,應道:“是。”
江淮直從她身邊走過,留下句:“跟上。”
宋時微收回視線,跟上江淮直的步伐。
明鏡司衆人步履匆匆,看見江淮直紛紛行禮,眼睛卻未曾打量過她們半分。
她們穿過兩道門,看見了右側門外的一座高台。
宋時微不自覺的朝着那高台走去。
那高台大概兩層樓那麼高,四面都是長梯,直直地朝着中央變窄,縮成一個台面。
台面的周圍被一圈木頭欄杆圍住,在欄杆的四角,還各插着一面紅色的旗子。當下無風,那旗子就這麼垂下。
高台的中央,屹立着一面大約半丈寬的鼓。
就這麼孤零零的立在那。
身邊傳來腳步聲,宋時微未回頭,還是直直地看着那高台上的鼓。
她開口問道:“這便是昭雪台?”
江淮直同樣擡頭看向那高台,回答道:“是。”
昭雪台,凡有冤情者,可登台擊鼓鳴冤。但擊鼓者,需先受刑杖才可重審冤案。
同為平民,相互訴狀,則杖責二十。
若平民申訴者為官吏,九品上,七品下,杖責三十。七品上,五品下,杖責五十。以此類推,官吏亦然。
“這鼓,可有人敲過?”
“昭雪台設立伊始,鼓聲常響。後來聖上下旨,非命案不得擊鼓。加之這杖責之刑甚是難熬,後來便少了。”
宋時微看向這昭雪台,忽覺好笑。
昭雪台,昭雪台。
本為沉冤昭雪,公正平等之地。卻處處暗示着階級,尋常百姓若是狀告官員,怕是得舍去性命。
宋時微覺得沒意思極了,轉身道:“走吧。”
江淮直察覺到她突然轉變的情緒,看她一眼,卻沒有說話。
阿霧和燕娘子已然被帶到了一間廳堂内,兩人跪坐在地。
宋時微跟在江淮直身後走了進來,同阿霧對視一眼,她朝阿霧點了點頭。
江淮直在上首處坐好,旁邊還擺了張椅子,宋時微自覺地坐了過去。
江淮直瞥了一眼,然後看向下面的兩人,還未開口審問。
燕娘子便開口哭訴道:“還望大人替草民做主啊!”
江淮直聞言擡眼看向下面的兩人,然後看了眼旁邊的人,開口道:“琴娘子且說來聽聽。”
宋時微心中疑惑,“不是燕娘子嗎,怎的又成了琴娘子?”
這人越看,宋時微越覺得似乎有些眼熟。
“是。”燕娘子抹去兩頰的淚,緩緩開口道:“草民名喚陳雪琴,本是江都人士。二十年江都一案,草民僥幸存活。”
宋時微聽到江都二字,不自覺握緊了衣裳。
“江都難民,早已下旨全都被移至容縣安頓。”江淮直提出疑惑。
聽到這琴娘子雙手緊握成拳,眼神中瞬間湧現處滔滔不絕的恨意。她的胸膛微微起伏,整個身軀因憤怒而微微顫抖着。
“本應如此。”
“但是那秦晨,負責難民移居。他為了能在京都站穩腳跟,将那些失去雙親的女子及女童聚在一處。美名其曰為替她們謀一份出路,引誘衆人和他來至京都。”
“實則建立春風坊,逼良為娼。替他谄媚權貴,結交黨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