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微隻覺得渾身冰冷,整個人似乎墜入了深水之中,喘不過氣來,她牙齒死死的咬住下唇。
她扶住椅子,緩緩站起身來。搖了搖頭,卻身子搖晃了一下。江淮直伸出手将人扶住,宋時微才算堪堪站住。
“他竟喪心病狂至此?”
阿霧冷笑一聲,開口說道:“又何止?”
“等這些女子年紀大了,不受喜愛了。秦晨借口放她們歸鄉,實則是将她們全部殺害!”
琴娘子接道:“我因彈得一首好琴,所以被留了下來,保全了一條命。”
話音剛落,宋時微猛地癱坐在椅子上。臉色慘白如紙,雙手死死地扣住桌角。眼角猩紅,卻又死死咬住下唇不讓眼淚流出。
“沈棠舒!”
江淮直猛地捏起她的下巴,宋時微從這一聲中呼喊中回過神來,牙齒慢慢松開。
見她放松後,江淮直伸回手,從衣袖中拿出一塊手帕遞給她。
宋時微眼神迷茫而絕望,愣了幾秒,直到嘴裡傳來鐵鏽味才想到了什麼。
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然後看向手指,指尖沾染上些許鮮血。
她接過江淮直的手帕,啞聲道:“多謝。”
見宋時微接過手帕抵住傷口後才繼續審問:“那你又是何人?”江淮直看向阿霧。
“草民同琴娘一樣,同為江都一案幸存者。我與琴娘,在江都時便認識。見她被迫陷入如此絕境,所以想要救她逃離。”
江淮直有接着問道:“我朝禁止官員狎妓,秦晨乃戶部尚書,官居二品。你們狀告他,可有證據?”
“草民便是人證!”燕娘子正色道。
“至于物證,燕娘子在春風坊的住所向來不準旁人踏入。她與秦晨指尖的交易往來定會留下證據,包括坊内還有幾位同時江都難民的姐妹,她們都是證據!”
“大人隻需帶人翻查,定能查出蛛絲馬迹。”
江淮直不再說話,指尖在桌面來回敲打,仿佛在思考。
宋時微整個人似失了魂一般的坐在那,直到看見阿霧的手臂上竟滴了幾滴血在地上。她一襲黑衣,竟沒看出來傷得這般嚴重。
她連忙走下去将兩人扶起,轉身對江淮直說道:“先喊大夫來替她們療傷吧。”
随着兩人的起身,江淮直也看到了地面上的血迹。
他對着門外喊人:“陳息。”
陳息推門而入,抱拳道:“大人。”
“快讓人去找個大夫來。”
“等等。”宋時微和琴娘子将阿霧扶到椅子上坐好,然後囑咐陳息道:“城西那邊有間藥鋪,離着不過半條街的距離。你派人去找那的掌櫃,就說是了緣大師說的。”
陳息看向江淮直,江淮直點了點頭,他才應了聲是。
“明鏡司内有可卧房能養傷?”宋時微問道。
江淮直點了點頭:“跟我來吧。”
宋時微和琴娘子一左一右将人帶到一間卧室之中,将阿霧小心扶到床上躺好。
江淮直站在門口處未靠近。
宋時微走到他面前:“江大人,還需你準備一身幹淨的衣裳和熱水,我等會和琴娘子替她擦拭一番。”
江淮直沉默片刻後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宋時微走近後,看向琴娘子,不知如何開口。
琴娘子很快懂了她的意思,主動道:“我在外面等你們。”
宋時微将人送至門口,道了聲:“多謝。”
房門剛一合上,阿霧就開口問道:“夫人可知我為何叫阿霧?”
宋時微了然一笑,隻是内心悲痛,這笑怎麼看都格外牽強:“你自小被人丢棄,同狼生活在一起。我初遇你時,你不到十歲的樣子。”
“當時你和狼群被野獸圍攻,隻剩下你一個人,我救下了你,替你埋葬了你狼族的家人們。”
“起始時你不懂人是怎麼說話的,隻會啊嗚啊嗚的叫,我便替你取名阿霧。”
她轉過身,眼淚再也控制不住的往下流。回頭對上震驚,卻同樣眼眶含淚的阿霧的眼睛。
“阿霧,這二十年來,你可還好?”
阿霧強撐着想要下床行禮,宋時微連忙跑過去将人扶住。
“你還有傷在身,這是幹嘛!”
阿霧扶住宋時微的手臂,哽咽道:“公主還活着,阿霧高興。”
宋時微搖了搖頭:“我已然不是什麼公主了,我如今成了沈家的二小姐,往後莫叫我公主了。”
“老天有眼,公主活着便很好,什麼身份不重要。”
宋時微隻是一個勁的搖頭,剛剛拼命抑制的情緒終究是繃不住了。她雙手緊緊的握住阿霧的手,俯在床頭絕望而又克制的痛哭。豆大的淚珠不斷湧落,在青石地面上濺開。
阿霧從未見過這般模樣的宋時微,一時無措,隻好拍着她的後背。
宋時微緩緩擡頭,眉頭、眼睛、鼻尖全都因為痛哭而通紅。張口想說話,卻被哽住無法開口。緩了緩才哽咽道:
“可是阿霧,我錯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