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直沒想到她突然說起這件事，愣了幾秒後才點了點頭。

宋時微望着他，一字一句從容道：“那就是我想要告訴你的。”

“江淮直，你若千次萬次地将自己置入泥潭，那我便千次萬次地将你拉出！”

江淮直僵住，他看着宋時微說出這句話，隻感覺心中猛然塌陷。就像是在一片昏天暗地中，他被困于泥潭中央，苦苦掙紮卻越陷越深。于是他放棄，任由身體自然淪陷。他感受自己身體被淹沒，心髒被擠壓，讓他窒息。

而此時突然有一隻手出現在他面前，白皙而幹淨。那隻手的主人不在意他滿身的污泥，也不懼怕那些污泥會弄髒她那白皙而幹淨的手。于是他被救出，從窒息中逃脫，自在地呼吸。随着新鮮空氣一起的，還有那沖破昏暗的光芒。

宋時微沒察覺自己這番話在江淮直心中掀起了多大的波瀾，隻是繼續道：“你什麼都沒做錯，這滿身污名不該由你承擔。我們都得清清白白的活着，然後看那些惡人，一步步墜入深淵。”

“你我如今有着共同的目的，我承認，我确實需要你的幫助。但是我也向你保證，我手上絕對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宋時微又朝他走了兩步，兩人之間僅僅半步之差，“江淮直，不如你我聯手如何。”

見江淮直不說話，隻是沉默的站在原地。

宋時微盯着他，一字一句開口道：“江淮直，你在懼怕什麼？”

江淮直偏開目光，留下一句“我再想想。”便落荒而逃。

宋時微繃緊的神經随着江淮直的離去終于松懈，她坐下深深地呼了口氣。她沒再逼問，話已至此，接下來就要看江淮直能否想清其中利弊了。

今日确實是她疏忽了，但是如今這般局面也未嘗不是好事。她之前好奇江淮直究竟查折棠案是為了功名還是為了道義，今日這番對峙，看得出來江淮直應當是為了心中大義。其實她本不想同江淮直聯手的，如此開誠布公，風險太大。

但是就如宋時微之前所想的一般，他們兩人聯手，才是打破僵局最好的辦法。她作為折棠案的親曆者，知曉着二十年前的往事以及一些不為人知的内情。而江淮直作為如今的明鏡司掌司使，手中掌握着整個明鏡司。

宋時微去過明鏡司幾次，這幾次中她看透了一個真相。明鏡司看似隻聽陛下的指令，實則那幾個重要的位置，都是他的心腹。江淮直能在宋弘和那般嚴防死守之下，既得了他的信任，又将明鏡司納入囊中不被發現，當真是好手段。

她看向外面，黑夜沉沉，月亮隐沒在雲層。整個天空像是被濃濃的墨色暈染，隻能勉力看出幾顆稀稀松松的星光。

她輕聲低喃：“江淮直，你可千萬别讓我失望啊。”

……

江淮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文思居的，他隻覺得自己一路跌跌撞撞，腳步亂得就如同他現在的心一樣。

他慌亂地回到屋内，然後急忙把門關住，似乎是要将什麼東西隔絕在外。心中一團亂麻，卻又不知道該從何理起。他背靠着門，琥珀色的雙眼變得空洞無光。站了許久才回過神來，他緩緩走到書案前坐下。

他将目光放到書案上的一個錦盒中，看了片刻才伸出手将錦盒打開。他從中拿出一個小小的布帛卷，在伸出手打開的時候又忽然停住。遲疑片刻，才将那布帛攤開。

他不再有所動作，就這麼靜靜地看着那布帛。隻是雙手緊緊握着，試圖壓抑住内心的情緒。他反反複複的勸說自己冷靜理智，可卻始終功虧一篑。

他無力地靠在椅背上，突然想到剛剛宋時微問自己的那句話：“江淮直，你在懼怕什麼？”

是啊，他在懼怕什麼？

他看着面前攤開的布帛，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不知過了多久，江淮直猛然坐起。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拿起桌上的布帛直奔雲夢閣。

江淮直匆匆趕到時，宋時微正坐在院子的海棠樹下發呆。忽然聽見門口傳來急切的腳步聲，心中似乎有種預感。她擡眼看去，很快就看到了匆匆趕來的江淮直。心中原本高高懸起的那塊石頭，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終究是安穩落了地。

江淮直察覺到宋時微的目光，腳步頓住。片刻後才繼續走來，隻是腳步不似之前急切。

宋時微擡手給他倒了杯茶放在對面，江淮直也很自然的在她對面坐下。

江淮直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明明剛剛腳步那般急切，可是在放下茶杯後，江淮直卻始終沒開口說話。将淮直不說話，宋時微也不催，隻是慢慢喝着杯中的茶，兩人就這麼靜靜坐着。

等到宋時微杯中的茶見了底，她才聽到江淮直緩緩開口：“你今日說的，我答應了。”

宋時微并不意外，從她看見江淮直過來時同她對視的那個眼神，她就知道江淮直的意思了。宋時微其實早有預感，江淮直不會拒絕她。但是沒想到，他能想得這般快。

她從衣袖中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東西，然後推向江淮直面前：“這是我之前在秦晨那搜到的，關于春風坊一案的所以相關證據。”

江淮直臉色毫無波瀾，他也早就猜到宋時微查到了什麼。他沒有立馬拿起那些證據看，反而将那些證據移到一旁。在宋時微不解的目光中，拿出剛剛帶上的布帛遞給她。

宋時微接過布帛，打開一看，和離書三字便躍入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