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過去了幾日,京都城中平靜得像是一潭死水,沒有半點波瀾。就連江淮直都不似之前那般繁忙,常有時間在家呆着。到這種時刻了,雖然無事發生,但是兩人心中也很難松快。像是一根弦,緊緊繃着。
宋時微之前訪視民間時,曾去過海邊。當時漁夫告訴她,當風暴來臨的時候,海面之上總是風平浪靜,如今京都城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唯一發生了一件事,就是太子妃的人選定下來了,是威遠大将軍的女兒。當初宴席之上,宋時微和江淮直曾經打賭,宋時微押的就是威遠大将軍的女兒。沒什麼理由,就是瞎蒙的。
消息是江淮直告訴宋時微的,她赢了自然是高興。還不忘在江淮直面前得瑟一番,囑咐他可千萬别忘了欠她一個條件。
婚期定得急,旨意下達的一周後就要成親。雖然看似隻有一周時間準備,但是皇後籌備太子的婚事,都不知道籌備多少年了。宋時微和江淮直自然是能猜到這婚事為何這麼急,左右不過是宋弘和想将衆人的注意力,從兩位宰相辭官一事,轉移到太子成親罷了。
畢竟近日京都之中已經隐隐開始有了傳聞,說兩位宰相接連辭官,大雍怕是要變天。朝中已經人心惶惶了,百姓那邊宋弘和自然要掩飾過去。
太子婚宴當天,京都城從早便開始熱鬧起來。十裡紅妝,朱雀街兩側皆是挂上了大紅的彩色絲綢,裝扮了整座城。宋弘和下旨,太子成婚與民同樂。所以兩側皆是圍滿了人群,哪怕維持秩序的侍衛佩刀站在面前,也按耐不住雀躍的心思。一個個拼命地探着頭,想着一睹這難得可見的盛景。
宋時微和江淮直正在屋内下棋,陳息則在一旁繪聲繪色地講着外面的盛況。
“聽說太子繞着京都城走了一圈,一旁的喜官就撒了一圈的銀錢。一這路上百姓夾道相送的,好生熱鬧。”
宋時微聽後手中的動作和眼神都沒有絲毫偏移,隻是鼻息間忍不住傳出一聲冷笑:“當真是好大的排面。”
江淮直笑了笑,沒再說話。
兩人都不在意外面的這番場景,也不願去湊這個熱鬧。江淮直作為普通官員,隻需宴席時到場即可。宋時微更是如此,她甚至都可以不去。但是目前局勢如此,她總得是希望能多見見宋弘和,看能不能看出些什麼。
不知道過了多久,宋時微一子落地。看向江淮直,眉梢微挑,嘴角揚起一抹得意的笑。然後單手扶額,往身旁的軟墊一靠,漫不經心地開口道:“我又赢咯。”
俨然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江淮直也不惱,雙手交叉,對着宋時微行了一禮:“是在下技不如人,阿棠厲害。”
隻是眼睛卻盯着棋盤一動不動,似乎還在複盤。每次同宋時微下棋,江淮直輸了便會像這樣仔細複盤。
“時辰不早了,我先去梳妝。”
江淮直将宋時微送到門口,便被宋時微攔着不讓他再送。雖說如此,但是宋時微依舊知道江淮直會在門口站着目送。于是宋時微轉身看着江淮直,語氣帶着些許命令。
“你回屋去,做你的事情。攏共就幾步路,哪需要你這般仔細盯着。”
江淮直啞然失笑:“好,我這就會屋。”
宋時微親眼見江淮直會屋之後,她才繼續往雲夢閣走。等到院門口時,她回頭望去。透過那雕花木窗,江淮直正坐在剛剛下棋的位置,依舊看着剛剛的棋盤。
宋時微見狀笑了笑,轉身離開。
江淮直這人,自小聰慧,無人對他能說出一句愚鈍。可他卻從不自視甚高,一言一行皆是謙卑有禮。這世間大多男子,皆将面子看作比天還大的事情。輸給旁人都尚且覺得顔面盡失,更何況還是輸給自己的夫人,一個女子。
可江淮直卻絲毫不在意,他不會因為輸給宋時微就惱羞成怒。每次輸了之後都會由衷誇贊宋時微,還會帶着敬意的向宋時微行一君子之禮。所以宋時微才會在他面前嘚瑟,因為她知道,江淮直根本就不在乎。
他允許女子發光,允許女子聰慧,哪怕她們遠勝于他自己。在他眼中,男子和女子都是一樣的,他從不看輕女子。
他隻會自己反思,自己複盤,再不斷的自我成長,然後想着下一次是否能赢。
兩人踩着時辰來到宴席之中,宋弘和開席之時倒是還在。但是坐了沒多久便借口身體不适離開了,皇後自然是同離去。
兩人一走,宴席的氣氛更是熱鬧。衆人由原本的坐在原地,到後面便逐漸開始走動。宋玄祁自是整場宴席之上的主角,各個都盼着能同他喝上一杯。他卻偏也來者不拒,一杯皆一杯的下肚。
宋時微很難不注意他,他站在熱鬧的中心。偶爾看過去,每次他都是在喝酒。看似是臉上帶笑,卻說不出的苦澀。
“也是個可憐人。”
“嗯?你說什麼?”
江淮直沒聽清,見宋時微開口,以為是和自己說話,于是湊近了些問道。
宋時微收回目光,笑着搖了搖頭:“沒什麼。”
江淮直見狀沒再多問,從面前夾了一塊炙羊肉放在宋時微的碗中。
“你嘗嘗這個,還不錯。”
宋時微将那塊羊肉放入嘴中,咬下去的同時羊肉的汁水瞬間占滿整個口腔,一點都不腥,隻有羊肉的鮮香。
宋時微滿意的點了點頭,江淮直見狀笑着又朝她碗中夾了一樣别的菜。
“你再嘗嘗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