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微隻覺得心中亂得很,重活一世,總感覺前世太多太多的人,變成自己認不出的樣子了。以至于她現在鬧鐘思緒萬千,卻怎麼都看不透。
突然想到了什麼,開口問道:“母親可知你在查江都一案?”
江淮直沉默兩秒後回答:“我未曾明說,但是母親定然已經猜到。”
“阿棠,其實母親之前并未同我一起來京都,她本是在益州的。我父親與老師少時有交,父親去世之後,老師前來吊唁。也是這一次,我同老師初見。他欣賞我的才華,希望我能入京拜入他的門下。我本就一心想要入京施展自己的才華,更何況老師的才學有目共睹,能拜入他的門下是天下學子的向往。”
“但是母親總是不願離開益州的,畢竟她在那生活了幾十年,父親也在那。我也不忍讓母親同我背井離鄉,去一個全新的環境。卻也擔心母親一人在益州,于是便回絕了老師。”
“但是母親知我心中抱負,苦勸許久,親手将我送上了去京都的馬車。就連我三年前狀元及第,母親都隻是來京都住了些時日,也沒有打算留下。”
江淮直頓了頓,眼角微微泛紅,他垂眸斂去自己眼底的酸澀。
“直到兩年前,明鏡司一事發生後,我徹底跌入谷底。由未來可期的狀元郎,變成了人人喊罵的小人。母親得知之後,立馬收拾行囊來了京都,直到現在都未曾離開。”
“她見到我之後,什麼也沒有問,也沒有責怪我。隻是看着我說我瘦了許多,然後做了一桌子我喜歡吃的菜肴。我想同她說,但是卻又怕她知曉後日日提心吊膽,所以欲言又止。但是母親卻對我說,說我辛苦了,她都知道的。”
話說到這,江淮直的聲音中已經帶着些許的哭意。
“我自小父親便公務繁忙,在我入學堂之前,我的啟蒙老師便是母親。她最先教我識字,教我做人。她教導我長大,又怎麼會猜不出我的意圖。”
宋時微心頭似乎被揪住,疼得她有點喘過氣。
江淮直見她許久不說話,擡眼看去,宋時微臉上心疼,又帶着自責。他拉過宋時微的手,握在手心。
“阿棠,我同你講這些,不是訴苦,亦不是想讓你自責。隻是你問了,我不願瞞着你。母親對我說,我想為江都一案翻案,是她最為我驕傲的地方。不僅僅是因為昭仁長公主救過我們,最主要的是,我無懼。”
“甯鳴而死,不默而生。這是小時候我父母教我的,我不為别的,隻為自己心中的道義。”
宋時微知曉他在寬慰自己,她将手從江淮直手中抽回。
“我們一起去母親那吧。”
說罷,宋時微起身準備走。一背過身,宋時微便不自然的握了握手指。她此時最需要的,就是離江淮直遠點。既然無法給出回應,那邊不要給出希望。
江淮直看着自己空蕩蕩的手心,然後有看着宋時微起身準備走的背影,一時怔愣,片刻後才跟上步伐。
賜诰命的旨意趕在晚膳前到了江府,宋時微和江淮直提前去了慈安院,她扶這孫芸出來領的旨。
宋時微看着孫芸接過這封聖旨,那明黃色的聖旨落在手心,晃得宋時微頭疼。宋時微看着那封聖旨,一個小小字卷,卻輕而易舉的決定了一個人的命運。
宋時微突然想起以前父皇對他們這群孩子說的一句話,“這皇權呐,可大可小。往大了說,可以号令千軍,掌管整個大雍。往小了說,可以決定每一個百姓的性命。作為掌權人,需謹記,要将大的放出去,小的要牢牢記在心中。”
那時她尚且為公主,身份尊貴。對于父皇這句話,她雖然理解,但卻不夠透徹。如今她失了身份,跪下來看着那卷聖旨。父皇的話再次湧現,遠比之前來得震撼。
父皇是在告訴他們,手握權勢便要将目光放遠一些,要看着整個大雍,而不是隻有自己腳下這片天地。但同時也需要将百姓放在心中,時刻以百姓為大。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父皇親口教的道理,可宋弘和哪裡還記得?
晚膳是一起用的,宋時微,江淮直,還有顧修然。顧修然剛來的第二天便去拜訪了孫芸,得知顧景噩耗之後,消沉了許久。
宋時微起先沒留意,今日去慈安院時才發現,香台之上的香,又多了一炷。
顧修然得知孫芸得了诰命之後,整個人也是愣了一瞬,下意識地看了眼宋時微。想來是他也沒看明白,這又是一出什麼戲。
江淮直卻注意到了兩人之間的異常,卻也沒有開口問。孫芸不願讓氣氛這般壓抑,于是在飯桌上說着玩笑。幾個人心思各異,卻又默契得裝作高興,歡歡樂樂的将這飯吃完。
晚上自己獨自一人待在屋裡,宋時微卻有些睡不着。腦子裡還想着事,一開始她想不明白,為何宋玄祁會懷疑她,難道僅僅因為猜到她去了公主府?
現在她有思前想後都沒想明白,宋玄祁為何會放她走。總不能是因為兒時的那些事情,故而放了她吧。
宋時微想到這很快便否認了自己心中想法,從春風坊一案不難看出,宋玄祁也是一個狼子野心之人。他若是猜到她如今的身份,想來她查折棠案一事也不難猜出。
宋時微提筆在紙上寫下宋玄祁三字,久久端詳。直到眼睛在昏暗中看久了,微微有點酸澀,才起身準備去休息。
等走到床榻之前,宋時微忽地停下腳步,看着這空空蕩蕩的床榻,一時怔愣。
前兩日都有江淮直在身邊,今日他不在了,反而有些不适應了。
片刻後,宋時微才似回過神來,掀開被子,将床邊最後一盞燈吹滅,然後躺下休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