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直看着宋時微熾熱的目光,沉默片刻後。隻是淺淺一笑,然後柔聲道:
“那日已然看到最美的棠花了,明日就不看了。”
這是拒絕的意思了。
宋時微一愣,差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她再次詢問道:“江淮直,你可明白?”
江淮直點了點頭。
宋時微再次愣住,眼中閃過一絲憤怒和不解。她靠近了些,壓低聲音道:“江淮直,你是瘋了嗎,你可知你明日就要被處斬!”
“可隻有我死,才能激起民憤,才有勝算。”
宋時微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噴湧而出,聲音壓抑卻充滿憤怒:“你以為你這樣做很偉大嗎?你以為我們會感激你嗎?你知不知道,顧相和我為了救你,付出了多少!你憑什麼自作主張!”
她停住話語,深呼吸調整,然後看向江淮直:“江淮直,這些年來,顧相和平陽王一直在查當年往事。現在已經準備好了所有,所以無論你死還是活,宋弘和都躲不掉了。你根本不必如此,你可以好好活着的。”
江淮直眼底滿是驚訝,他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接受所有的訊息。
片刻後,他擡眼看向宋時微,語氣柔和卻難掩悲涼:“可是已經晚了,不是嗎?”
宋時微無力癱坐在地,氣得攥緊了拳頭,聲音微微發顫:“江淮直,你到底為什麼,要将自己逼到這般地步。”
她明明清楚地看見了,在宋時微說出那些話後,江淮直眼底一閃而過的希冀。
江淮直道:“若是老師和平陽王布局,那想來定國大将軍也參與其中。你這般聰慧,其中弊端自然也能想清。”
“我被你們救下,且不說會打亂你們的計劃。若事後被查出,宋弘和就能将這一切編造成我們做的一個局,一個為了篡位的局。如此,一切就功虧一篑了。”
“并且我若是死了,一個百姓口中人人稱贊的好官死了,這次才能真正将這件事推到頂端。”
宋時微自然知曉其中利弊,但是她做不到看着江淮直去死。
江淮直看着宋時微,輕聲安撫道:“你不必如此的,我原本就欠别人一條命,如此一來,也算是還給她了。”
宋時微沒有應,她依舊無法理解,為什麼這件事情,值得江淮直非得搭上自己的性命。
門外的守衛很快便來催了,宋時微不能久留。她顫顫巍巍地站起來,然後看向江淮直。
“明日,我依舊在海棠樹下送你。”
說完,将鬥篷的帽子戴上,轉身離去。
江淮直行刑那日是個陰天,烏雲黑壓壓的一片,好似下一秒就要塌下來一樣,莫名讓人生畏。
宋時微依舊按照原本的計劃,早早地來到了路口,在海棠樹旁的茶鋪尋了個位置。
路□□彙處,總歸是亂一些。旁邊又是西街,西街人少路雜,逃掉的機會大一些。
宋時微早已安排人準備在周圍,隻等着時機準備劫人。
押送江淮直的馬車從刑部出發,沿途圍滿了百姓。宋時微坐在路邊,面前的茶冷了一盞又一盞,她一口都沒喝。
宋時微心中不安,她害怕江淮直不願跟她走。
很快,押送江淮直的馬車就出現在她的面前,宋時微一眼就看到了刑車内的江淮直。她連忙起身,走到前面去。
他換了一身衣服,遮住了身上觸目驚心的傷。四肢被粗大的鐵鍊緊緊捆住,手腕和腳腕處已經磨出了血痕。
可他依然挺直了脊背,目光如炬地望着前方。
他很快就看到了宋時微,她就站在海棠樹下,同昨日說的一樣。
兩人視線隔茫茫人海,在空中交彙。片刻後,宋時微看到江淮直朝她笑了笑。
宋時微的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整個人定在原地無法動彈。
直到她看見江淮直再次朝她搖了搖頭,一顆心又猛然下墜,痛得她無法呼吸。她眼睛頓時酸澀,淚水逐漸湧出。
宋時微低下頭,眼淚随之落下。再擡起頭時,眼中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堅定。
她早已經做好江淮直不會答應的準備了,但是她不在乎。無論如何她都要救他,她不能再看着有人因為當年的事情枉死。
她轉身朝後走去,阿霧一直在不遠處等着宋時微的消息。
隻要宋時微一聲令下,周圍布置的人手就會開始行動。
可她剛走兩步,就被一個年輕的男子攔住。
宋時微見過他,陳息。江淮直身邊的人,之前辦案的時候有過交集。
宋時微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江淮直派來攔住自己的。
“你幹什麼,你難道想看着你家大人去送死嗎!”
宋時微壓低聲音,質問道。
陳息臉上閃過一絲悲痛,但他依舊死死的攔在宋時微面前不為所動。他從懷中掏出一封信,然後說道:
“大人要我對您說,他自出生起,就與這樁事情有着牽絆。後來他知曉其中冤情之後,就注定是要為了這樁案件而活的。這是他自己的選擇,希望沈大人不要阻礙。”
陳息的聲音微微顫抖,帶着些許哽咽:“大人說,每年的海棠就勞煩沈大人替他看了。他祝願沈大人無病無災,歲歲歡愉。”
宋時微低下頭,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淚水滑過臉頰,她感覺自己的心髒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呼吸變得困難,胸口像是壓着一塊巨石,讓她幾乎要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