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人是好官啊!"
人群中突然爆發出一個蒼老的聲音,宋時微轉過身看去,是一個拄着拐杖的老婦人。
她的聲音顫抖着,卻格外清晰:"去年我兒子被死在貴族手中,是江大人不畏強權替我兒主持公道。"
"是啊!"一個中年漢子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江大人上任以來,查了多少貪官污吏,斷了多少冤假錯案?如今卻要被處死,天理何在?"
議論聲漸漸大了起來,人群中開始騷動。負責維持秩序的衙役們握緊了手中的棍子,警惕地注視着人群。
宋時微看向江淮直,刑車已經到了她的面前。江淮直看着她,眼神溫和帶着絲絲動容。
宋時微看到了他眼底的激動,他在告訴她:
“你看,公道自在人心。”
宋時微低下頭,整個心像是被撕裂。矛盾和沖突在她心頭萦繞,越是掙紮,便越是喘不過氣來。
片刻後,她擡起頭,臉色蒼白的不像話。而眼眶卻是猩紅,帶着難以忽視的絕望。
宋時微麻木地跟上行駛的刑車,跟着來到了刑場。
這一路上,任由周圍的人怎麼說,任由百姓引起了多的的騷動。江淮直都是面不改色的樣子,沒有絲毫動彈和害怕。
江淮直被押着跪在刑台上,他看向宋時微的方向,朝她搖了搖頭。
他要她走,可宋時微卻固執的不願動。
她既無法眼睜睜的看着江淮直死,又做不到在這個時候離開。
隻能固執地站在原地,任由淚水模糊視線。
劊子手舉起手中的刀,手起刀落,宋時微隻看到一絲銀光。
她下意識的沖上前去,卻被一個身軀再度擋住。
那人伸出手捂住她的眼睛,宋時微聽到沈重安撫的聲音。
“阿舒,莫看,我們回家。”
宋時微像是在水面上找到了一塊浮木,她靠在沈重身上,徹底失聲痛哭。
宋時微的淚水很快便染濕了沈重的手心,他握住宋時微的肩膀,将她的身軀轉過去,背對着刑台。
宋時微如同一具毫無意識的死屍,任由沈重安排。直到轉身離開人群,她終于是支撐不住,腳下一軟,暈了過去。
江淮直死後,民怨肆起,宋弘和失了大半民心。
醒來後宋時微才知道,江淮直不僅派人攔住了她。還派人去了顧府,攔住了他的老師和摯友。
他入獄之後都尚且能安排人,由此可見,他的死局,是自己親手給自己設的。
靖和三十四年秋末,右相顧景朝堂之上再度提及折棠案,證據确鑿,宋弘和無處辯駁。
他欲殺人滅口,以堵住悠悠衆口。但沈善和宋時微從中幫扶,定國大将軍和平陽王派兵壓至京都城外。他進退兩難,徹底失了退路。
靖和三十四年冬,宋弘和退位。
事情結束後,宋時微找到了江淮直的母親孫芸。
江淮直為了不牽連孫芸,在回京之前便傳播她的死訊,借假死将人安置在别的地方。
宋時微找到了她,從她口中得知二十多年前,宋時微曾救過他們一事。
于是江淮直說的很多話,宋時微都明白了。
明白他為什麼說,他原就欠别人一條命。明白他為什麼說,他自出生起,就與這樁事情有着牽絆。
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她。
是因為她救過他和他母親,所以他才用自己的命,來翻這折棠案。
可她救下他們的時候,從未希望他們報恩。
江淮直,怎麼這般傻。
上天呐,你若是還有絲毫良知的話。像江淮直這般好的人,不應該就這麼死去的啊。
江淮直死後的第二年春日,宋時微如約來到兩人偶遇的海棠林。隻可惜再也沒有人來對她說上一句,“好巧”。
宋時微有着自己想做的事情,每一年都在四處奔波,麻木而又孤獨。
隻有忙着,宋時微才覺得自己應該活着。
但是每年的那一天,她定會趕回京都,來到那片海棠林,覆她和江淮直的那場約。
靖和四十年的冬日,宋時微在回京的路上身染惡疾。
她撐了些時日,最後在春日猝于平陽。
她想,今年的海棠花,終于是能和江淮直一起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