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過後,宋時微去見過那個人。也派人去查過那人的底細,确是二十多年前押送赈災銀的其中之一。
當年那些人都被殺害,唯他一人僥幸存活。
那位春生先生,不僅能查到他還活着,如今還能将人找到送到他們面前。
其中本事,宋時微不敢細想。
宋時微也曾問過那官員,試圖從他口中問出關于那位春生先生的蛛絲馬迹。
可那位春生先生謹慎得很,莫說見過了。那押送赈災銀之人,甚至連他的聲音都沒聽過。
每次都是身旁之人代為詢問,他隻是在一旁默不作聲的聽着。
那人每次都被蒙住雙眼,若非他之前當過官,耳朵還算靈敏,能察覺到還有一個人的存在。不然他甚至都不知道,之前的那幾次聞訊,還有其他人在場。
她站在禦花園的廊柱旁待了許久,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手腕間的手串。遠處傳來陣陣絲竹聲,皇後的生辰宴已經開始了,她卻遲遲不願入席。
夏日的風帶着濃重的燥意,吹動她月白色的裙擺。她擡頭望向遠處的瑤池,那裡是她以前常來的地方,她喜歡在這岸邊躲清淨。
忽然,她感覺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如有實質,讓她不由自主地轉過身去。
瑤池的另一邊,一道修長的身影立在那裡。
他身着玄色錦袍,腰間系着一條暗紅色腰帶,整個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鋒芒畢露。
宋時微的心跳漏了一拍。
兩人隔着一段距離,他的面容又隐在樹影中。宋時微看得并不真切。
可即便看不清面容,宋時微都能感受到,那人那種與生俱來的孤傲氣質,那種仿佛與周遭所有都格格不入的疏離感。
宋時微從未見過他。
她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檀木手串,那人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開。
那人收回目光,轉身離去。
他的背影挺拔如松,步伐穩健,卻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寂寥感。
宋時微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忽然覺得胸口有些發悶。
“小姐,我們不能再待了。”念春在一旁小心提醒道。
宋時微回過神來,兩人往正殿走去。
正殿内,宋時微再次看到了那人的身影。這次,他不是獨自一人。
他身邊圍繞着一群官員,他站在中間,笑着回應着所有人。
隻是不知為何,宋時微總覺得他這人涼薄得很。
他雖是笑着,但是卻目光淡漠。明明站在熱鬧的中間,卻仿佛周圍的熱鬧都與他無關。
朝中的官員她大都沒見過,更何況是這般年輕的。
母親徐芝開口喚她,宋時微收回目光,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擡頭時,正好對上那人的目光。
這一次,她看清了他的眼睛。那雙琥珀色的雙眼,在陽光下明明那般通透,卻莫名讓人覺得深不見底。仿佛藏着無數秘密,卻又冷得讓人不敢靠近。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時間仿佛靜止了一瞬。
那人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開,仿佛從未看過她一般。
他的眼神依舊淡漠,卻多了一絲探究的意味。
宴席開場,樂姬舞女們陸續上場,擋在了兩人之間。
宋時微百無聊賴地應付着這場宴席,手中的茶盞已經涼了。說到底,這種場合她尚為公主時便不喜歡。
“思年啊,你與阿舒的婚期是否将近?”主位之上的宋弘和突然開口。
乍然提及自己,宋時微手中的茶盞差點脫手。
是啊,她差點忘記了,她原是有婚約在身的。她剛成為沈棠舒就被宋弘和賜婚,那人是大雍最年輕的狀元郎,江淮直。
隻可惜那人入仕之後,結黨營私,排除異己,趨炎附勢。徹底成為了宋弘和的爪牙,如今看來是親帝派。
宋時微自然不喜這樁婚事,切不說她如今有事在身,就單論江淮直這人,她都是不喜的。所以借口病重,将原本在春日的婚期,硬生生拖到了秋末。
她想起昨日聽聞的消息,那江淮直又在朝堂上彈劾了一位忠良之臣,那人被貶至邊關,家破人亡。
“多謝陛下關心,确是如此。”
聲音從熟悉的方向傳來,宋時微猛地擡頭,正看見江淮直開口回答宋弘和。那一瞬間,她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怎麼會是他?!
宋弘和看見宋時微這般表現,開口問道:“瞧阿舒這模樣,怕是還未見過思年?”
宋時微還未開口回答,江淮直便先她一步回答了這個問題。
江淮直放下酒杯,目光在宋時微臉上停留了一瞬。“回陛下,臣公務繁忙,還未得空拜訪沈小姐。”
接下來的話宋時微已經聽不真切了,她沒有說話,關于婚事的問題大都被江淮直和沈善回答了。
宋時微看了眼對面的人,那個人人為之不齒的奸佞之人,一個和自己腦海中完全不一樣的人。
原來,他就是江淮直。
她的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