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裡又是一片笑聲,收音機裡低沉的搖滾樂已經換了一首又一首。
亨利自己也笑了,他把車子開得飛快,關心地問,“錢甯,你沒問題吧?”
“我很好。”錢甯說。她剛說完,狄蘭快速瞥了她一眼,立即又轉到了後視鏡。
錢甯在心裡歎了口氣,又罵了句髒話。誠實講,這姿勢實在算不得多舒适。
車内暖風嘶嘶,她原本就被狄蘭身體的溫度擾動,耳畔始終有他不知輕重的呼吸聲,有時候,她又覺得他是在屏住呼吸的。還有,他身上某種古龍香味悠悠沖擊她的嗅覺。
查爾斯這時問道:“Silvia,你們去夜店玩沒有喝酒嗎?”
Silvia是舒宜的英文名,舒宜總算摘了脖子上的亮閃閃,“錢甯不想喝,我陪她。你們呢,今晚也沒喝酒?”她沒怎麼聞到酒精味,也的确有點驚訝一群男孩的派對居然沒有酒精。
“幾杯香槟。”查爾斯微笑道,“……其實是昨天喝多了。”
此後,後座的聊天内容又不知怎麼轉到了倫敦東區正在興建的新金融城,然後又轉到電子郵件的前景。
關于前者,車裡居然所有人的家庭都有在那邊投資的意向。查爾斯還告訴錢甯和舒宜,亨利和狄蘭可能有機會參與其中一幢商業樓的設計。
關于後者,正是傑瑞的專業,他興緻勃勃預言電子郵件一定會普及到每一個人,而且是免費。
錢甯聽着後座的聊天,偶爾笑出聲,偶爾接一兩句話,漸漸習慣了一點不舒适。
蓦地,她的一邊耳廓被溫熱的氣息襲擾。緊接着是極低的一個詞傳來,“别。”這聲音強制,但又透着忍耐。
她疑惑轉頭,狄蘭正皺眉看她。她也皺眉。
他盯着她的雙眼,無聲地說:“别動。”
錢甯剛想說我沒有,微張的嘴唇急忙又閉了回去,嘴角沒忍住流出一點笑。
她又意識到他的一隻手臂始終架在一個角度攬着她的手臂,應該挺酸的。如果他摟住的是她的腰的話,顯然更省力。
“你沒事吧?”錢甯輕聲問。
狄蘭看着她紅唇啟動,眉眼溫柔。某種禁忌的香氣萦繞不止。他不知她問的是他的胳膊,那這問題聽上去就有點“壞”了。
他不回答,隻看着她,挑動眉頭。
随後,他又去看後視鏡了。盡管一路都沒有“警報”。
錢甯有點抱歉,她也沒法告訴狄蘭她同樣不好受,于是便道,“再堅持一會兒。”這話是對狄蘭說的,也是對她自己說的。
狄蘭再次看向她,看她眼睛明澈,詭異的蠱惑又真誠。
纖軟身體的溫度與魅香伴随他一路,有時她會挪動,他幾乎懷疑她在引誘。
“五分鐘,最多。”亨利聽到他們的談話,給出了确切的時間。
錢甯心裡籲了口氣,看樣子亨利不是第一回去狄蘭家的莊園。
她的耳畔再次傳來磁性的男聲,“你去新白馬酒店幹嘛?”
狄蘭一路“職責”在身,他們彼此沒太聊天,這時已到鄉間小道,狄蘭不再總盯着後視鏡。
“面試。兼職。”錢甯回答。她講完,發現後座前所未有的安靜,仿佛那三位全都豎起耳朵在聆聽。
狄蘭聽了似乎不驚訝,微微颔首,幽邃的目光掠過女孩精緻的鎖骨回到了她的臉上。
錢甯也有個問題想問狄蘭,“當你在樓梯上時,你為什麼……”
她沒有問完,狄蘭輕輕笑了笑,給了她答案,“因為你有點奇怪。”他稍頓,“你現在跟那時不太一樣。”
他這個“奇怪”的用法,在百分之九十的語境裡都不是褒義,用在這裡似乎也不是貶義,更多的是诙諧。所以立即引來後座的笑聲。
錢甯倒未生氣,她明白狄蘭說的她現在跟面試時不太一樣是什麼意思,但她确實對“奇怪”感到不解,那明顯不是在說她的穿着打扮,至少不是隻指穿着打扮。
也不知是道歉還是其他,他又在她耳邊輕柔低沉嗓聲補充,“無意冒犯。”
隻有她聽得清,而且這一回他的呼吸她能聽出輕重。
她半眯着眼看向他,隻覺他額前那縷自然垂下的金發多了點浪蕩荒唐。
他這個無意冒犯顯然不止這一層意思。錢甯還想具體問問到底什麼“奇怪”,她在車裡,在漆黑的夜裡,有大燈的照亮,也隐隐能看到那座莊園的輪廓了。
莊園被高高的黑色古典鐵栅欄門封鎖着。
亨利停了車,一邊摸煙盒出來,一邊叫道,“狄蘭。”
錢甯已經知道狄蘭是要下車去開自家莊園大門的。她正要稍稍起身去開車門。
“等一下。”狄蘭道,他回頭,“傑瑞。”
傑瑞這次竟沒抱怨,從後座抱着錢甯的大衣率先下了車。
錢甯回頭看後座,舒宜亦笑着看向她,少了揶揄,多了關心,用中文問:“沒想到他蠻細心,你有無事?”
“如果回去還這樣,你一定要試試。”錢甯看着舒宜,似笑非笑,也講中文。她當然知道之後回倫敦不必非得這樣。
而且,今夜如此,雖是無奈,卻不是無法;是她默許,也是狄蘭樂意。
亨利開了車窗,往外彈煙灰,目光瞄過副駕,“你表現還不錯。”
這話自然是跟狄蘭講的,狄蘭懶懶回道:“你車開得不怎麼樣。”
亨利吸了口煙,笑着随意回了句,“比你好。”
副駕駛門被傑瑞從外面打開,狄蘭的臂膀托了托懷裡的女人。
錢甯拉住傑瑞伸過來的手,高跟鞋踩地,下了車。
傑瑞立馬就把大衣披在了錢甯肩上。她微笑感謝傑瑞,說我自己來。傑瑞調皮笑了笑,說不客氣回了後座。
錢甯下車以後才感知到全身有多僵硬,連寒風都不覺得是問題了。
她慢慢穿上大衣,正好活動關節。
狄蘭也已經下車,他去開了鐵門。
之後,在車燈下,鐵門邊那個颀長的身影朝錢甯指了指副駕駛。
她搖頭,甯願多走幾步,也不想再回那個小空間,哪怕是她一人獨享。
錢甯又朝車裡的亨利揮手,讓他開進去。
亨利遲疑了一下,叼着煙緩緩開進了莊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