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門邊的身影未動,錢甯裹緊大衣走向鐵門。随着車燈遠去,周圍逐漸被黑幕包圍。這約莫是一片曠野,冬日雨後的夜晚,無星無月。
有一秒,錢甯甚至不能确定那個人影是否還在那裡。
直至一個安靜低沉的聲音響起,“需要幫助嗎?”
這聲音離她極近了,與此同時,她也聞到了他身上她已經很熟悉的味道。
錢甯半伸手,感知方位,立即就碰到了冰冷的金屬,這感覺讓她無比清醒,哪怕夜已深沉。
借着遠處的微光,她确定了狄蘭的位置,但她幾乎看不清他的臉,想必他也是。
黑暗與呼呼吹來的寒風阻礙了一點因為之前親密接觸殘留的尴尬。
然後,那人小心輕觸她的右胳膊肘,引導她往莊園裡又走了幾步。
“稍等。”狄蘭跟她講。
錢甯嗯了一聲,先看了看百米外的車與莊園,亨利似乎在停車了。之後,她轉向另一個方向,她的耳朵在寂靜的夜裡聽到鋼鐵轉軸摩擦的聲音。
這聲音沉澱下去,另一個聲音傳入她的耳朵,“牽着我的手。”
她手未伸出,已被一隻有力的大手抓住。這一回她覺得有2/10的疼。不過,狄蘭應該是考慮她穿着高跟鞋,借了一點力給她。
二人并排,朝微光行進。
“冷嗎?”狄蘭不看她,低聲問。
他能講一個詞,絕對不講兩個。錢甯想像亨利同他一起做作業的場景,莫名覺得會很滑稽。
“我OK。”錢甯也不看他,簡單答。狄蘭的手一如既往溫暖,這時不知是不是故意,捏動了一下。
錢甯假裝沒察覺到,或是不在意,她想了想,看向狄蘭,問道,“我奇怪是什麼意思?”狄蘭可能比亨利還高一點,她穿了高跟鞋,在他面前,仍是要昂着點頭。
狄蘭朝她轉頭。
他們其實看不清彼此的臉,但又隐約能摸索到什麼。
“你當時看上去不像是面試者,也不像是賓客。”狄蘭聲音笃定。
錢甯便好笑地問:“那我像什麼?”
“持有者。”
錢甯覺得狄蘭說這個詞的時候笑了。
“是麼?謝謝。”她似是自顧自地道,又想起白日在酒店裡後背感受到的那些目光,不知是自嘲還是譏諷,“不過我不認為當時在酒店裡的大部分人會同意你。”
“你看上去也并不在意他們會怎麼認為。”狄蘭看着她說這句話。
錢甯感知到他這句話含有的意思。“你覺得我在意你的?”她順着問道,語意調侃。
“你問了。”狄蘭聲音裡并沒有自大,而是某種自我确信,“你現在知道了,我當時觀察你,并非隻是因為你不難看。”
他可真是會繞着圈子誇人,或是罵人。“你也不難看。”錢甯照模照樣,奉還回去。
狄蘭沉默了一秒,“你生氣了?”
錢甯搖頭,她不知他能不能看到,帶着笑意又言:“不過,如果格蕾絲認為我表現得像她的老闆,我可能不會被錄用了。”
“别那麼确定。”盡管是很普通的一句話,可讓狄蘭.本廷克說來,顯得他很成熟,仿佛錢甯才是年紀更小的那個。
錢甯也沉默了一秒,然後略微有點突兀地問:“狄蘭,你多大?”
“十九。你呢?”
“青少年男孩……”雖是已經知道的事,錢甯還是忍不住低低笑了出來,“我二十三。”
“可以。”他漫不經心說出這個詞,幾乎吞掉所有音節。
随即,他又捏了捏她的手。他的手很厚實,完全包住她的,肌膚之間透出難以描述的缱绻。
錢甯覺得狄蘭有點幼稚,或是有點壞,下意識輕道:“别。”
隻是她說這短短一個詞,用的聲音語調,不像是禁止,倒更像是鼓勵,甚至是調情。
而且,這個“别”讓二人不約而同想到了在車裡的時候,當狄蘭說“别”時的情境。
冰冷的空氣凝結出緊張的情緒。
“别?”狄蘭停了下來。他明知故問,湊近的溫熱氣息就在她額頭處,聲音也變沉啞,“别,什麼?”
這時,跑車大燈陡然亮起,就沖着他們的方向。
這一下驅散了緊張暧昧的氣氛。
借着這樣的光亮,錢甯昂起頭,大緻看清了本廷克莊園的主體建築。
她一眼認出這建于十九世紀末期,包含了哥特複興主義和晚期伊麗莎白風格。與她居住的安妮女王風格明顯不同,哪怕它同樣采用了紅瓦山牆。
而且它主體的一部分雖然使用了紅磚,但外部有更多的棕色、黑色與白色的融入。
設計它的建築師,顯然想要強調建築與周圍地理環境的融合,所以在細節上,棕色、黑色的外部木制品有更強的手工藝、田園痕迹。
遠遠就能看到高聳的四個煙囪,與這鄉間曠野氛圍渾然一體。沉沉的夜色裡,又平增了幾分神秘與粗犷。
錢甯悄無聲息掙脫了狄蘭的手,她脫開時,他有不到半秒的猶豫,随後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