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媽媽聽從專業人士建議,把一起受到嚴重精神和身體創傷的二人強行分開。
陳琪陪着兒子在英國待了兩年,并且改掉兒子錢和睿的中文名,護照上也寫錢亨利;韓耀耀在G城日日夜夜守護女兒,做心理治療,帶她去江浙娘家散心,并給女兒改名錢甯。
六年多過去,姐弟倆都已成年。過去六年多,當二人在大家庭聚會上極其偶爾碰到,誰也不會蠢到去提當年的事。
就像那樁綁架案真的随風而逝了一樣。不僅是錢家人,還有G城的媒體和市民。反正這二十年,G城前前後後的豪門綁架案達到了三位數,1988年那一樁論人質、論金額、論結果都不是最瘆人的。
但在這冬日的深夜,錢甯仿佛還能聞到那船艙裡讓人作嘔的魚腥味,以及萬萬千千的臭味黴味,全是腐爛的味道。她也還能記起那時身體的劇痛和心裡極度的恐懼。唯一的唯一的“安慰”是五弟亨利與她一起遭受了那七日七夜的折磨。
可是,即便全部能回憶起,她此時此刻的情緒也沒有受到很大的波動。就像她剛告訴亨利的,都過去了。她已經二十三歲,現在在一間溫暖安全舒适的卧室裡。
“從來沒有。”錢甯安定地告訴亨利。
亨利依舊雙手枕頭,望着高高的天花闆,他的瞳孔像定住了一般。“那我為你高興。”他講,依然是平靜的聲音。
他記得1988年以前,他和錢甯的關系很平淡,雖是一半血緣的姐弟,但親情上從來不親昵。他倒也不讨厭錢甯,就像他不讨厭比他大很多的另外三個哥哥姐姐,哪怕媽媽經常念叨數落他們的不好。
在船艙的第二天,有個戴着豬頭面具的臭烘烘壯漢,把一把鈍刀塞到他被綁的手裡,讓他殺了錢甯。
“反正你長大要跟她争家産,小弟,不如大哥我幫你個忙,現在解決了,你回去還可以賴到我們頭上,乖,聽話,你捅死她我們就放你回去,哈哈哈哈……”
他隻有十二歲,又矮又瘦,顫顫抖抖握着刀柄,刀尖指向四姐。
昏昏暗暗的船艙内,少女的臉吓得沒了顔色,眼珠都快要蹦出來,然後就是一陣止不住的瘋狂嘔吐。
亨利在那一刻清醒意識到他不想死,也不想錢甯死,即便他以後真的要跟她争家産,即便他那時根本不真的明白争家産的深刻含義。
他鼓起勇氣,剛把刀尖對轉豬頭面具的臭漢,就被一隻肮髒的大腳踢昏過去……
他那個時候真的以為他和錢甯會一起死在那個惡心的船艙裡。
但奇迹一般,他們活了下來。隻是媽媽和耀姨都不許他跟錢甯總見到。也許她們是對的。他很快适應了英國的寄宿學校,他也知道錢甯被G城大學商學院錄取……
亨利沒有繼續想,一骨碌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轉身看向錢甯,沒什麼表情,慢悠悠講道:“你不要碰酒店。他們三個不會開心。”
錢甯聽了先是愣了愣,然後輕輕冷笑一聲,“你的意思是隻要他們三個不開心,我哪怕喜歡一件事也不可以做?”
亨利凝望着她,臉上表情呈現出少見的嚴肅,他語速依舊很慢,一字一頓,“錢甯,你碰酒店,錢永烨又會想要你的命。”
一瞬間,錢甯在沙發上徹底定住,她腦袋頓時炸成一團漿糊,好似在胡思亂想,又好似在整理一條清晰的線。
二人僵持,房間極靜。
“……又會?”終于,錢甯喃喃出聲,她低眉垂眼,“所以你講你知道88年的事是誰做的,意思是大哥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