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從愣怔中回神,齊頌清清嗓子問:“案子的事楊卿可是有了進展?”
“暫未。”
短短兩字的答複過後又沒了聲音,讓活了二十幾年的齊頌驚覺原來他的口才并不如想象中的好。
好在殿中燃着的沉香柔和,驅散齊頌啞口無言的僵硬。
“嗯,那——”實在不知該怎麼接話的齊頌語氣一滞,“那楊大人盡管去辦,若有無法決策的直接來找朕便是。”
“謝陛下。”
得了皇帝的準話,沈旆甯來這一趟的目的也算是達到了,可皇帝沒開口她也不知該不該主動提起離開,就那麼站在那候着。
齊頌見他不走便也以為他還有話要說,等了半晌又沒聽動靜,一擡頭,卻發現跟前的人有些走神。
靜靜睨他片刻,齊頌兀地失笑。
聽見輕笑,沈旆甯也望向他,一臉茫然。
不過經過相處,她面對齊頌也沒了先前的緊張,思索片刻察覺揣摩不透皇帝的意圖,便放松抿起的唇直白地問:“陛下為何發笑?”
“想起一樁趣事。”
齊頌轉身走到茶案旁坐下,順手指指另一張椅子:“楊大人也别站着了,坐下陪朕說會話。”
“是。”
一回生二回熟,沈旆甯也沒扭捏,老實地坐到他指過的位置上。
身後默不作聲的守福上前沏了壺茶。
“楊大人喜歡去引仙樓?”
齊頌問起時餘光還不忘打量對面人的神态。
被問到的沈旆甯些微愣怔,很快又在如溪流叮咚的茶湯聲中靜下,如實道:“偶爾饞了便去一回。”
思忖皇帝為何會問起這話,沈旆甯腦海中倏忽閃過那天她到引仙樓吃飯的事。
皇帝的眼線不會真的遍布全京城吧?她堂堂正正去吃頓飯,總不會落人話柄。
被那狐疑的眼神瞧着,自覺這話問得突兀的齊頌有些不自然地端起茶盞遮掩。片刻後幹脆破罐子破摔:“上回聽人提了一嘴。”
“哦。”沒聽皇帝追究别的,沈旆甯點點頭,又沒了動靜。
望着他似乎漠不關心的神情,齊頌對承影上回描述的場景産生了懷疑。
苛待家人與否他不得而知,可如今看來,這楊遠清在他面前都無多餘的表情,許是天生就這一副冷臉呢?
倏忽,齊頌心中生出一個念頭。
裴元明不願上朝,那若是多個楊遠清,他每日也能看見不少的樂子罷?
一人在那金殿上與那群虎視眈眈的老狐狸周旋太久,久到齊頌有時候都心覺麻木。
殿内地龍燒得滾熱,接連兩杯茶下肚,沈旆甯覺得背脊上都冒出絲絲細汗,皇帝不發話,她也就在一旁走神候着。
突然——
“楊大人,從明日早朝起,你便到殿内罷,就站裴卿的位置。”似是怕人追問,齊頌又補上一句:“恰巧崔丞相那日問起,待結案後你再回去。”
沈旆甯對朝中事宜并不算太了解,隻知道皇帝怎麼說她便怎麼應就是。
經過這陣子莫名晉升,她接受能力也強了不少。
從殿外到殿内不過是位置的差别,再說她都奉旨查案了,丞相問起能說的她就說,不能說的她将嘴關嚴實便是。
被皇帝放回去時已到日暮西沉。
燒尾宴由四司六局的人安排,定在了後日。
帖子已下,邀請的都是從前楊遠清在戶部的同僚。為了多打探一些消息,沈旆甯思索過後親自去給裴元明下了帖子。
原本還十分不樂意的楊遠清在得知裴元明也會來後,整個人态度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差别。
“前兩日還耷拉個臉覺着别人欠了她銀子似的,如今倒好,擺上了官夫人的架子了?”
願想插手的劉氏被楊遠清幾句話攆了出來,倚在自家西廂門前望着那來回井井有序的準備。
平日裡總闆着臉的楊母也特意換上了今日才做好的那身衣裳,教丫鬟攙扶着時不時叮囑兩句。
家中的事不用沈旆甯操心,隻想着把手裡皇帝指派那事做好的她卻在進殿頭一日,體會到了昨日散值時裴元明那話裡的幸災樂禍是何意。
“這就要踏上你權勢起始的那步咯,希望你小子到時候還能留個囫囵回來。”
比起外頭的風雪,朝政殿中的平靜卻隐隐透出詭谲。
沈旆甯站在裴元明上朝該站的位置上,握着笏闆細細聽着耳旁百官一一奏報的話。
和她以往猜想的唇槍舌劍不同,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就在她聽不懂也都變着法往心裡記時,耳邊倏地傳來一道沙啞中透出隐含悲怆的聲音:“陛下,臣有事要奏。”
齊頌瞥了眼面色蠟黃透着病态蒼白的崔源,視線漫不經心地落在從頭到尾都垂着腦袋的沈旆甯身上。
“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