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月光不知何時已灑進庭院。屋内燭光微弱,看不清布局,隻知那群滿臉絡腮的胡人手持彎刀,正緩慢朝着二人走來,原先被竹器刺傷的男子站在其間,一臉陰笑。
“一個漢女還妄想從老子手上搶人?”男子大腿處鮮血直流,卻仍是口出狂言,對着溫知藝嗤笑,隻見他視線一轉,眯着眼繼續道,“身後那是你的郎君麼?長得倒是不錯,當小倌正好……就是身量太高了些。”
謝卿宴還真當過“小倌”!溫知藝抿了抿紅唇,将笑意硬生生忍了下來,她快速瞥了一眼身邊人。如今她可不敢提起,堂堂刑部侍郎扮成小倌混入含香閣一事,這胡人也是個不怕死的。
她摸了摸袖中的竹器,上前一步湊近謝卿宴,悄聲道:“趕緊解決了罷,你的飯……不是還在鍋裡麼?”
未等謝卿宴有所回應,卻見男子一腳将凳子踢開,順勢坐在二人面前,一幅笃定他們無法脫身離開的樣子,周圍胡人亦是持刀站在一旁,一時半會竟猜不出這群人到底想作何,隻聽男子緩緩開口道。
“我也不是個愛見血的人,若你們硬要将這女人帶走……”男子伸出兩根手指摩挲着下巴,眯着眼掃視衆人,緩緩擡手指着溫知藝,邪笑道,“就把她留下,潑辣機敏又貌美的漢女,在那邊定是很受歡迎。”
……聽語氣,這男子莫不是個販賣人口、專拐漢女的牙人罷?她好像誤打誤撞又觸到什麼不得了的事。溫知藝與攔在自己身前的謝卿宴眼神交換一瞬,後者側臉對着她暗暗點頭,眉頭微皺,神色凝重。
不待溫知藝有所舉動,身旁女子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袖,柔聲開口,音量雖小卻足以讓衆人聽清:“姑娘與郎君還是莫要折騰了,如今我已有身孕,他不會對我怎樣的。”
的确不會對你怎樣,隻是用鞭子威脅、用言語辱罵而已。溫知藝頓時哽住,快速瞥了一眼女子,心下暗自腹诽。可若是他們見死不救,那群被拐至沙洲的漢女又該何去何從?如今也隻有這個辦法了……
“大人一定要漢女麼?”謝卿宴蓦地将手中的長劍一扔,朗聲笑着走上前,側頭看了一眼溫知藝,眼神堅定,他繼續道,“大人方才不是說我‘長得不錯,當小倌正好’麼?現下我跟您走,一換一,如何?”
重操舊業,她二人如今倒是熟練得很!溫知藝閉眼扶了扶額頭,瞧見男子滿臉疑惑,她忍住笑意搭腔道:“他可是京中第一小倌……倌倌的盛名,盛京城誰人不知何人不聞。”
話音未落,眼見男子臉色愈發陰沉,似是不大相信二人的說辭,溫知藝繼續煽風點火道:“大人若是不相信,去打聽打聽便知。”
橫豎現下衆人身處沙洲,京中的事……不就是她說了算麼?
她暗暗瞥了一眼謝卿宴,那人站在原地扭頭看她,面色無奈,嘴角扯出一抹笑意,他隻好順着她的話說下去,隻聽他輕聲說道,嗓音溫潤好聽,真如小倌那般誘人:“大人雖見多識廣,卻隻局限于漢女……漢人小倌的确是罕見了些。”
二人一唱一和,又因着語言不大相通,三兩句話便将幾位胡人男子悉數繞了進去,隻見原先坐在房中的男子翹起一邊腿,對着謝卿宴上上下下一陣掃視,随即滿意地點了點頭,開口道:“小倌也并非不可。”
此時星月高懸,夜光下,被扔在地上的長劍泛着凜凜銀光。
*
亥時,街角一隅。
夜色漸濃,沙洲城内不似盛京那般燈火璀璨,琴音高亢,此時街邊竟無一人。夜闌人靜之下,難掩腳步聲,不知是哪戶人家的婦人輕咳,引得巷中犬吠。
“喵。”虎斑狸奴蹲坐在地上,擡起前爪輕輕鈎住溫知藝的衣擺。
她順勢蹲下身将狸奴抱起來,無聲笑着撫摸手上毛茸茸的小腦袋。這一次西蕃之行,謝卿宴竟偷偷将狸奴也帶了出來,她本以為那人隻是擔心府内無人照顧,誰曾想這小家夥也是有大用處的。
“小家夥,快聞一聞,找找你謝哥哥被藏在了何處。”溫知藝将手中的香包放在狸奴鼻子邊。
前些日子,便是這小狸奴聞着味替二人尋到了宜春酒,倒也是個通人性的,正是因着有了小幫手,謝卿宴才敢扔下一個香包便跟着那群人離開了。至于那位被救下的女人,自然是由她帶回客棧,讓沈月齡暫且照看一夜。
小爪子拍了拍溫知藝的臉頰,思緒蓦地拉回現實,狸奴從懷中掙紮着跳下,快步朝巷子内跑去,三兩步之後又回頭看了看她。見狀,溫知藝小跑着跟上它,不多時一人一貓站在一堵牆前,隻見狸奴一骨碌便跳上牆頂,居高臨下地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