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似乎感到了不安,但她沒有掙紮,反而往依蓮的懷裡靠,就像以往靠在母親懷裡那樣。
依蓮本來想摸摸臉安撫一下小寶寶,可是目光觸及手背的死氣頓住轉而掖了下襁褓。
“我帶你去找奧伊特,好不好?”
倭舞琉隻能發出無意義的嬰兒咿呀聲,依蓮問話從來不需要回答,她學着記憶裡的樣子露出笑容,如果臉上沒有血迹就更像了。
她說:“那我們走吧。”
穿行而過的房間她都不清楚,得知消息的人早就完成了轉移,被抛下的人尚且茫然無措。
依蓮不打算為目标之外的人停留,她已經聽不太清聲音了。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不适合戰鬥,天生的殘缺斬斷了正常念能力者應有的成長。
其實稍微有點羨慕酷拉皮卡,她還蠻想随心行動,如果能像他一樣健康她就能早一點去黑暗大陸了。
懷中的倭舞琉緊緊揪住依蓮胸口的衣襟,小嬰兒手勁還挺大,她隻能依靠面前這個人,依蓮很少抱她,但是倭舞琉記得她。
一路往前走,酷拉皮卡離她有段距離,還沒能彙合。
耳麥裡傳來模糊的雜音,依蓮不太依賴科技産品,久違的聽見令人安心的聲音。
“……依蓮……找到奧伊特……快過來,你……船…沉……”
滋滋的電流刺得耳膜嗡嗡作響,在她回答之前信号被迫中斷。
太好了,依蓮說不清心裡的感覺,她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總之有酷拉皮卡在奧伊特一定會沒事的。
她抱着懷裡的孩子尋找方向,持續深入地闆的液金搜尋熟悉的信息。
共振的金屬收集一切可能的信号,爆破聲一刻也不曾停下,她清晰的聽到人的哭聲,不認識名字的人們為未知的亂象驚恐不已。
突然,液金在左前方停頓下來,與本體共享的視野将它捕捉到的場景如實轉移給依蓮。
她看到如火焰燃燒的绯紅眼眸,正與爆燃的大火交相輝映。
爆炸火焰席卷而來的那一秒,浸泡在溶液中的眼睛如血如泣,被火光照耀的頭發像紅羽翩飛,依蓮與那雙早已死去的眼睛對視。
——那是一顆頭顱。
【人人都有所求】屬于窟盧塔族遺孤的酷拉皮卡所求會是什麼?
在得出這個答案之前,依蓮先拿走了那些眼球和頭顱。
現在抱在懷裡的還有一個腦袋,懸浮的液金把容器保護完好。
看上去不過十歲大點的年紀,得益于收藏者的用心保存至今看來依然生動可愛,他的臉頰肉似乎還富有彈性,定格在死去瞬間的臉部表情并不像大部分死者那麼驚懼。
是個稚嫩的男孩子,算算窟盧塔族滅族的時間,大概率是酷拉皮卡的朋友。
還有那些保存完好的眼睛,都是他的族人。
可能有一些無法言說的心緒,依蓮知道自己動不動手都不會改變什麼,隻是有時身體比頭腦動得更快。
她很喜歡奧伊特,酷拉皮卡也不差,也許她從來沒有長大。
已經不用探究心中的感情了,一切都将結束,滾燙的鮮血還在外溢,依蓮決定不再思考。
接近下層的位置,她終于找到他們。
奧伊特顧不上别的,看到依蓮和倭舞琉的一瞬間差點站不穩,接過孩子她才敢哭出聲。
目光投向酷拉皮卡時,他支撐住她,依蓮已經沒有力氣擦掉血迹了,要先确認一路上搜集到的信息。
酷拉皮卡也在給她擦血,“整個船都被做了手腳,爆炸早晚會蔓延到這邊來,維修室在加急處理,我們的位置不好。”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酷拉皮卡是在靠近地下層的房間找到了奧伊特。
一旦發生意外,這一部分會被優先放棄,為遠渡黑暗大陸制作的航船不至于抵抗不了暴亂和襲擊,不過是有所取舍。
他們現在所處之處不會有人來救援,即使是獵人協會也不一定趕得過來。
依蓮深感命運無常,隻要按照媽媽留下的預言什麼也不管,她一定可以平安抵達目的地。
但是她做了計劃之外的事,意外的并不後悔,她從不後悔。
“說不定我能做到。”依蓮攔下奧伊特為她擦血的手,她的聲音比平時更微弱:“這裡大部分材料構成是金屬,正好是我可以操控的類型。”
“雖然不怎麼擅長戰鬥,不過我還挺會操控。”
依蓮甚至有空開玩笑安慰一下奧伊特:“換做是我的全盛時期整個船我都能控制,我們還算幸運呢。”
奧伊特一隻手抱着倭舞琉,另一隻手死死攥着滿是血的手帕,她勉強想要笑一笑,然而做不到。
依蓮把手按在地面,從指尖快速延伸的念漆黑到具現化出實體,開發自本體的稀有金屬僅需一點就能完成大範圍控制。
好像從登船開始就一直在透支身體,她可是病号,這段時間力竭的次數超過了過往十九年人生的總和。
原本止住的血又從口鼻慢慢滲出,她讨厭疼痛。
淡綠的治愈光芒環繞身側,依蓮一轉頭看到他,是酷拉皮卡在為她治療。
依蓮:“……”
“别說話了,你的血在往外湧。”酷拉皮卡立刻打斷她的話,火紅的色彩非常耀眼,他的聲音微微顫抖,在極力維持穩定。
依蓮不再說話,治愈的力量在起效,肺腑煎熬的痛苦有所緩解,但是治愈能力隻是杯水車薪。
他的能力應該是促進細胞再生達成治愈,可是她能賴以再生的細胞很少,無論如何至少讓她不那麼難受了,沒人喜歡白受罪。
……
簡直像是神迹般的控制力,逐漸崩塌的底層在漆黑金屬的操控下慢慢重塑複原,原本會因為被放棄而死去的人得到存活的機會。
他們得救了。